林九英的手在抖。
不是气，也不是怕。
是脑子里的东西碎了一地，怎么也拼不起来，身体自个儿抽抽了。
他低头看手里的那张小卡片。
“cEo兼首席产品经理”。
这几个字在他眼里，比茅山任何一道S级的符都玄乎。
压根看不懂。
我。。。。林九英，茅山正统，第一百零八代传人。。。。
被一个带诡装修的包工头。。。。给挖了？
还他妈五险一金？
老子要是交了这金，以后死了，是归地府管，还是归你公司人事部管？
脑子乱的跟浆糊一样。
“英叔公，您别犹豫啦！”
苏眠看他那丢了魂的样，赶紧又加了把火。
“您瞧瞧您这一身本事，画符念咒，看风水。。。。放以前，那是一代宗师！”
“可现在啥时代？灵气都没了，大家讲究地是什么？是花小钱办大事，是团队合作！”
“您自个儿干，顶天就是个路边摊，加入我们，您就是公司元老，以后敲钟上市，您就是原始股东！”
苏眠的话，一句句跟钉子似的往他心缝里钻。
“您想想，以后出门，人家问您在哪儿发财，您把道袍一甩。”
“笑忘宗建设集团，风水部首席顾问！”
“多带劲！”
林九英的腮帮子一抽一抽的。
带劲？
我怕是没脸去见茅山的老祖宗了！
“胡说八道！”
林九英猛的抬头，眼里跟冒火似的，把那卡片拍回苏眠胸口。
“贫道修地是斩妖除魔的大道！”
“不是你们这种投机倒把的歪门邪道！”
他梗着脖子，那股子宗师的派头又回来了。
“就算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改不了这地方阴阳错乱的根子！你看看那根梁！”
林九英抬手一指大厅中间。
一根刚修好的承重梁。
“怨气盘着不走，煞气都快成形了！这是悬梁煞的凶兆！不出三天，肯定要见血！你们这套花里胡哨的，屁用没有！”
这是他最后的专业尊严。
最后的嘴硬。
苏眠听完，一点不慌，反倒笑了。
“英叔公，您看，这就是传统手艺人的局限性了。”
他打了个响指。
“江主任！给咱们的顾问候选人，展示一下咱们公司的暴力拆解方案！”
“吼！”
正在用脑袋咣咣撞墙的僵尸叔叔，听到召唤，一个急刹车，两条腿猛的一蹬。
整个人化作一道青影子，直冲横梁！
林九英眼皮狂跳。
“别去！那横梁煞气不稳，再来一下，当场就得断！”
话音还没落。
咚！！！
一声巨响，跟打雷似的。
僵尸叔叔的脑门，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横梁正中间。
整座天环大厦都晃了三晃。
林九英眼前一黑。
完了。
要塌。
可想里的楼塌并没发生。
那根横梁只是抖的厉害，一股能看见的黑气，被这一脑袋，硬生生从梁里给撞了出来。
黑气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尖叫，在空中散掉了。
僵尸叔叔稳稳落地，晃了晃脑袋，跟挠了个痒痒似的。
他还回头冲林九英龇了龇牙。
僵硬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搞定了的表情。
“您看。”
苏眠摊开手。
“物理驱邪，专业对口，一步到位。”
林九英：“。。。。。”
他一辈子的风水理论，被这一脑袋，撞得粉碎。
“还有，艺术加工！”
苏眠又对花子招了招手。
花子立刻飘过去，抓起画笔，对着光秃秃的横梁一通乱画。
几分钟。
一幅《八仙过海图》就画好了。
画里的八仙，一个个表情扭曲，眼珠子跟活的一样，好像随时要从画里蹦出来咬人。
“这。。。。”
林九英刚想说这画更邪门。
可他定睛一看，却发现画里八仙的气息，竟然跟整栋楼的怨气混在了一起。
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最后的隐患，也没了。
这叫以毒攻毒。
用更邪门的玩意儿压住邪门！
林九英彻底没话说了。
他现在就是个刚会背九九乘法表的小学生，眼睁睁看着一群人用奥数题在过家家。
“英叔公，时代变了呀。”
苏眠走到他身边，语气深沉的像个老干部。
“您守着那些老规矩，打打杀杀，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够给儿子交学费么？够自个儿养老么？”
“您再看看我这些员工，以前哪个不是凶名在外的S级？”
“现在呢？”
“跟着我，有活干，有钱拿，安居乐业，都在为社会做贡献！”
“这，才叫普度众生！”
林九英的身子，晃了晃。
他的道心，已经不是裂了。
是被人给强拆了。
他看着那群干得热火朝天的鬼。
看着那个一脸真诚的年轻人。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洗的发白地道袍。
还有那把用了五十多年的桃木剑。
胸口闷得慌。
一股说不出的憋屈涌上来。
是啊。。。。他这一辈子，图个啥？
斩妖除魔，守正辟邪。
到头来，连个养老保险都没有。
他这七十年的班。。。。上得真亏。
就在他道心快要碎成末末的瞬间，一个惊慌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老板！不好了！隔壁。。。。隔壁那栋楼出事了！”
一个负责放哨的小鬼连滚带爬的飘了进来。
“就是请英叔公看风水那家！他们好像挖到脏东西了！整栋楼的风水都乱套了！现在煞气冲天，跟烧开水似的！”
话还没说完，一股铁锈和烂肉混在一起的腥臭味，带着能钻进骨头缝的阴风，从隔壁楼猛的灌了过来！
轰隆！
巨响炸开。
隔壁刚封顶的写字楼，三楼的整面玻璃，瞬间爆开。
无数玻璃渣子裹着黑色的血浆，跟瀑布一样往下砸。
“救命啊！”
“有鬼啊！”
楼下，开发商和工头们的尖叫，尿都快吓出来了。
林九英整个人都绷紧了，顾不上再跟苏眠扯皮，抓起桃木剑，身子一晃就没了影。
“英叔公！”
林小漫担心的喊，也想跟过去。
“急啥？”
苏眠一把薅住她，慢悠悠地从老板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同行在处理技术问题，我们这么冲过去，不礼貌。”
活来了！
天大的活！
这不就是现场教学，外加抢客户地好机会？
必须让老林同志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专业！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那群砌墙的鬼一挥手。
“全体注意！家里活先停停！转入友商技术支援状态！”
“所有人，抄上你们吃饭的家伙！跟我去隔壁工地。。。。看热闹！”
。。。。。。
苏眠带着他那支奇形怪状的施工队赶到时，林九英正打的狼狈。
隔壁工地上，一个刚挖开的地基坑，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着黑血色的雾。
雾气里，无数扭曲的人脸一闪一闪的，张着嘴没声的嚎。
“万人坑！”
林九英一眼就看出来了，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这底下，少说埋了上万具尸骨！怨气已经结成了‘地怨’！凶得很！”
他双手飞快地结印，嘴里急促的念着咒，手里的桃木剑迸发出一道黄光，朝着地怨的中心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桃木剑插进黑雾，感觉像是捅进一锅融化的沥青，被死死地粘住，再也进不去一分。
黑雾猛的一滚，顺着桃木剑就往林九英胳膊上爬。
林九英心里一跳，赶紧撒手，连退三大步，额头上已经冒汗了。
“好凶的怨气！”
“大师！怎么样啊大师！”
一个胖的肚子快拖到地上的开发商老板，哭嚎着跑过来。
“我这楼还要的了吗？我投了好几个亿啊！”
“别急！”
林九英从怀里掏出一沓黄符。
“我布下七星锁魂阵，先镇住这股怨气再说！”
他绕着地基坑，低头找着下脚的位置，准备动手。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
“哎呀，英叔公，您这处理方案也太老土了。”
苏眠领着他的员工们，跟逛街一样走了过来。
“布阵？等您找好位置，我们午饭都吃完了。而且这是额外项目，得另外加钱的吧？”
开发商老板一愣，看向苏眠和他身后那群歪瓜裂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
“笑忘宗建筑集团，紧急事故处理部。”
苏眠塞过去一张名片。
“我们是专业的。看在英叔公的面子上，免费送你们一次地基清理及加固的体验服务。”
他扭头看向身后。
“小漫，分析数据！”
“收到！”
林小漫举起个仪器，对着地基坑扫了一下。
“报告老板！检测到高浓度怨气！能量等级S加！有强腐蚀性和精神污染！很不稳定，随时可能再炸！”
“方案呢？”
“建议马上物理隔离，再用核心技术从根上解决！”
“很好！”
苏眠打了个响指。
“椰子姐！上头发墙！”
伽椰子点了下头，黑色的长发瞬间疯长，一半扎进地里，一半在空中交织，眨眼间就在地基坑周围，拉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头发网，把所有往外冒的黑雾全给顶了回去！
林九英和开发商老板，全都看傻了。
这。。。。这头发是钢筋做的？！
“楚部长！来一首镇魂曲，稳住场子！”
楚人美飘到半空，对着黑雾，唱起了她那首跑调跑到天上去的《忐忑》。
那魔性的歌声一出来，本来狂暴翻滚的黑雾，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下，好像被这旋律给唱傻了。
tmd这唱的什么玩意儿。
“僵主任！”
苏眠发出最后指令。
“执行中心开花！”
僵尸叔叔“吼”的一声，从人群里窜出去，一头就扎进了那黑雾最浓的地方！
“不能进！”
林九英声音都变了。
“那里面怨气都快成实体了，他进去会被瞬间融化的！”
结果，下一秒。
咚！！！！！！
一声比刚才撞横梁还要闷一百倍的巨响，从黑雾最深处传出来。
整个工地，都跟着狠狠一颠。
那团翻涌不休的黑雾，跟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猛的往里一缩，接着飞快变淡。
几秒后，僵尸叔叔顶着一头剩下的黑气，从坑里跳了出来，晃了晃脑袋，还打了个嗝。
好像刚才只是下去泡了个热水澡。
一下子没人说话了。
林九英低头看看自己手里还没来得及贴出去的黄符，又抬头看看那个已经开始讨论午饭吃啥的专业团队。
他的脑子，空了。
彻底空了。
“搞定，收工。”
苏眠拍了拍手，走到那个腿肚子直哆嗦的开发商老板面前，递过去一张刚打出来的帐单。
“友情体验价，八十八万。现金还是转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