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钢的天,在短短一个小时内,从铅灰色的末日,变成了万里无云的晴空。
那辆挂着白色特殊牌照的军用越野车,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停在办公楼前。而那位名叫李云龙的老将军,已经和林默并肩走进了热浪滚滚的一号高炉车间。
整个江钢都活了过来。
刚才还堵在各个办公室门口,满脸绝望与愤怒的工人们,此刻都自发地涌向了主干道两旁。他们没有喧哗,没有口号,只是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群穿着军装的身影,盯着那个走在将军身旁,身形依然显得有些单薄的年轻人。
震撼、不解、狂喜、崇拜……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数万名工人的胸中激荡,最终汇成了一股滚烫的热流。
“看见没?军车!总装备部的!”一个老师傅激动地攥着拳头,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徒弟说,生怕惊扰了这神圣的一幕,“那肩章,是将军!我的天,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活的将军!”
“林书记……林书记他……他把部队给请来了?”年轻的徒弟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脑子彻底宕机了。
“什么叫请来了?这叫本事!”老师傅的眼眶有些发红,“前脚人家要断我们的粮,后脚部队就上门送订单!你懂这是什么吗?这是天大的面子!这是告诉所有人,咱们江钢,是国家罩着的!”
小艾站在办公楼的窗边,看着楼下那沸腾却又克制的人群,看着远处高炉顶上飘扬的五星红旗,再看看那个在将军面前依旧不卑不亢,从容介绍着生产情况的背影,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了下来。
她想起了林默在广播里那番话。
“从今天起,我们炼的每一炉钢,都将成为国之利器!”
原来,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画饼,不是空话。
他不是在安慰他们,他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这个男人,究竟还藏着多少底牌?
……
省城,省委大院。
一号办公室里,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省委书记赵华东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由秘书紧急打印出来的汇报,汇报的标题很醒目——《关于江钢集团今日重大事态的紧急报告》。
报告的内容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惊雷。
从三大客户同时毁约,银行抽贷,供应商逼债,江钢陷入绝境……到林默发表全厂广播,稳定人心……再到总装备部李云龙将军亲自带队视察,并当场拍板下达巨额军工订单。
整个过程,跌宕起伏,宛如一部精心编排的大戏。
赵华东看得极其仔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看完最后一行字,他将报告轻轻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十指交叉,沉默不语。
秘书周良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他跟了老板多年,深知老板越是平静,内心掀起的波澜就越是巨大。
江钢这盘棋,是老板亲自点的将,亲自布的局。林默是老板亲手放下去的一颗棋子,一颗深入虎穴的“过河卒”。
这颗卒子,不仅活了下来,还在对方的棋盘上,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秦老那边,有什么动静?”许久,赵华东开口了,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周良立刻回答,“秦老的电话今天一直打不通,据说是去西山钓鱼了。但省里几个和‘泰山会’走得近的部门,今天下午都异常安静,像是集体失声了一样。”
“钓鱼?”赵华-东的嘴角,逸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看来,是鱼竿被鱼拖跑了,没脸见人了。”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却没有喝。
“这个林默……有意思。”赵华东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报告上,“釜底抽薪,他反手就来了个借东风。对方想让他死,他偏偏来了个向死而生。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拆招解招了,这是在借力打力,把对方拍死自己的巴掌,变成了给自己垫脚的台阶。”
周良低着头,心中同样震撼。他想不通,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是如何在那种绝境之下,还能精准地预判、布局,甚至引来军方这样的“天兵”?这背后若说没有通天的背景,谁会相信?可偏偏,林默的履历清白得像一张白纸。
“一把刀,放在磨刀石上磨,本意是让它更锋利。”赵华东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可没想到,这把刀自己找到了另一块更硬的石头,把自己磨成了吹毛断发的宝刃。”
他看向周良:“磨得太快,太锋利,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好用,坏事是……容易伤到握刀人的手。”
周良心中一凛,他听懂了老板的言外之意。林默展现出的能量,已经隐隐超出了一个“棋子”的范畴。
“让这个小家伙来见我。”赵华东吩咐道,“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