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阴冷潮湿,石壁渗出的水珠如断线之珠,一滴一滴砸在青苔覆盖的岩面上,**滴答、滴答**,声音空灵而沉重,仿佛敲击在人的心跳间隙。
空气中弥漫着腐叶与湿土混合的腥气,指尖触到地面时,能感到一层滑腻的寒意顺着皮肤爬升。
林清瑶盘膝而坐,脸色比岩壁还要苍白几分,唇角却勾着一抹森然的冷弧——那弧度像冰刃刻出,没有温度,只有决绝。
那霸道的尸毒虽被药王血脉暂时压制,但余毒仍如附骨之蛆,在经脉中肆虐冲撞,带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灼烧感,仿佛肺腑间缠绕着烧红的铁丝。
她缓缓伸出右手,指尖真气微吐,一滴殷红的血珠自指腹滚落,悬浮于掌心之上,宛如一颗凝固的朱砂泪。
接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小包灰绿色药粉,那是师父临终前交给她的“验毒引”,一生仅可激发三次,需以精血为媒。
她将血珠滴入其中。
几乎瞬间,那滴鲜红便化作不祥的墨黑,**滋滋**作响,腾起细密的黑烟,气味如焦骨混着腐兰,刺鼻得令人作呕。
药粉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彻底碳化——这是最后一次使用了。
“主人!”药灵在她身旁急得团团转,毛茸茸的尾巴焦躁地扫过她的手腕,带来一阵轻微的麻痒,“你的药王血脉已经发出警示了!这尸毒非同小可,你再强行运功,万一引动体内那道血脉封印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快撑不住了,才要抢在他们完成祭礼前动手。”林清瑶的声音清冷如冰泉流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擦去掌心残留的毒血,那触感黏稠而冰冷,像蛇蜕下的皮。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泛黄丝帛,上面用特殊药水拓印下的,正是她在秘法仪式上偷窥到的符文残图。
指尖抚过那些繁复诡异的纹路,粗糙的纸面刮着指腹,带来细微的刺痛。
她的目光飞速扫过,最终定格在其中一道极其隐晦的纹路上——那一笔转折,竟与她药宗失传已久的禁术“逆灵引”有着七八分相似!
此术歹毒至极,能以生灵精气逆转阵法,但启动的引子,必须是世间最纯粹的至亲之血。
至亲之血……
林清瑶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幕:蜷缩在山洞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她想起了青芷那双总是噙着泪水的眼眸,那里面有一种她曾无比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悲恸——那是失去一切后的空茫,是灵魂被剜去一块的钝痛。
她霍然起身,脚步踏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走向角落时,风从洞口灌入,吹动她额前碎发,带来一丝凉意。
青芷被她的动静惊动,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抬起头,眼中还挂着未干的泪光,咸涩的气息随呼吸轻轻飘散。
她手腕下意识地往袖子里缩了缩,但林清瑶还是眼尖地看到了那上面一道道尚未完全愈合的血痕——指甲抓挠的旧伤,边缘微微泛白,像是月光在皮肤上刻下的印记。
“我问你,”林清瑶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如同耳语,却又字字清晰,“你们南疆巫族的纯血女子,是否每逢月圆之夜,便会神思恍惚,无意识地流泪?”
青芷的身体猛地一僵,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愕,“你……你怎么会知道?这是我们族中代代相传的‘月泣’之症,是无法摆脱的诅咒……每滴泪落下,心口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诅咒?”林清瑶冷笑一声,俯下身,衣袖拂过青芷膝前的尘土,带起一丝微弱的尘味。
她直视着青芷的眼睛,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灵魂。
在那双盈满水汽的瞳孔深处,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淡淡的银色光华——那是灵力与情绪交融时才会显现的“泪核”。
“不,这不是诅咒。”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青芷和药灵的心头:“因为‘九霄诛仙阵’的激活,根本不是靠杀戮,而是用你们这些纯血巫裔的眼泪来浇灌阵法符文。你们流下的每一滴饱含灵力的眼泪,都是喂养这座大阵的养料!”
“什么?!”药灵惊得炸毛,小小的身体蹦了起来,绒毛蹭过林清瑶的手背,带来一阵静电般的刺痒,“怪不得这些日子月亮总是格外的清冷明亮!它们的光像刀子一样割人皮肤……他们是在借天象之力,催发你们的‘月泣’之症!”
青芷彻底呆住了,泪水终于决堤,这一次却不是因为什么“月泣”,而是源于真相的残酷与绝望。
她颤抖的指尖摸到脸上温热的湿痕,低头看去,那泪珠落在掌心,竟泛着微弱的银芒,如同星屑坠落。
她的族人,她的姐妹,她们世世代代承受的痛苦,竟然只是为了滋养一个吞噬生命的邪恶阵法!
“我……我要去杀了他们!”青芷猛地站起,眼中燃起滔天恨意,声音嘶哑如裂帛。
“现在去就是送死。”林清瑶一把拉住她,指尖触到她冰冷的手腕,脉搏狂乱如鼓点。
她的眼神冷静得可怕,“但你放心,这个仇,我陪你一起报。我们必须在下一个满月之前,破坏它的主阵眼。”
山洞内陷入沉默,唯有水滴声在回荡。
半晌,青芷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声音沙哑却坚定:“我知道一条旧水道,通向祭坛下方……那是我们被送去‘月泣’的必经之路。”
林清瑶点头,将丝帛仔细收起,指尖划过那道与“逆灵引”相似的符文,留下一道浅浅的压痕。
“今夜,就去探明主阵结构。”
当最后一缕暮光沉入山谷,三道身影悄然离洞,融入越来越浓的夜色之中。
药灵跃上她的肩头,温热的躯体贴着她的颈侧,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主人,我愿为先锋。”
林清瑶闭上双眼,药王血脉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
通过与药灵的联系,一幅立体的地下能量网络图在她脑海中缓缓铺开。
她“看”到,九股庞大而阴邪的能量在地底交错流动,形成九处关键节点,其分布形态,赫然是一朵倒悬的黑色莲花。
而莲花的中心,正是之前关押青芷、举行“月泣”仪式的祭坛!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在她的感知中,每一处能量节点的正下方,都深埋着一块散发着熟悉药理波动的石碑!
石碑上篆刻的,分明是药宗的古老文字!
这……这分明是当年药宗灭门时,一同失踪的九块镇宗之碑!
楚晚晴!
这个毒妇!
她不仅灭了药宗满门,竟还用药宗的镇宗之宝,来构建这等伤天害理的邪阵!
滔天的恨意与杀气在林清瑶胸中翻涌,舌尖泛起血腥味,但她神情却愈发冰冷。
她低声推演,声音如同寒夜低语:“阵法以我药宗禁术为根基,又糅合了南疆恶毒巫咒。想从外部强行破解,绝无可能……唯有寻与阵基同根同源之物,借其心音扰动符脉节奏,方可短暂干扰阵眼,制造破绽。”
药灵忽然浑身一颤,绒毛炸起:“主人!你是想动用‘血契通灵术’?那可是以本源为引,一旦失败,轻则修为倒退,重则魂飞魄散!”
“没有别的选择了。”林清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若今晚不成,明日便是满月,整个南疆都将沦为炼狱。”
她闭目一瞬,再睁眼时,眸中已无迟疑。
只听“嗤”一声轻响,她猛然咬破舌尖,一口蕴含药王精气的鲜血喷出,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她以指为笔,在药灵额间迅速画下一道复杂而古老的契约印记——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她气息的微弱震荡,仿佛生命正被一笔笔刻入符文。
“药灵,去东侧的第一处节点,将你体内的药元,注入我标记的阵纹裂缝中!”
药灵感受到契约带来的强大力量,重重地点了点头,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仅仅数息之后,异变陡生!
整个山谷猛然一震,脚下泥土簌簌滑落,远处传来岩石崩裂的闷响。
东侧节点的方向,一道血红色的光柱冲天而起,撕裂夜幕,映得三人面容如鬼魅。
刹那间,天地色变,黑云翻滚,雷火在云层中奔涌,发出低沉的轰鸣,整个阵法区域都响起了一阵刺耳欲聋的尖锐嗡鸣!
林清瑶脸色骤变,不对!
这不是阵法被干扰的迹象,这股波动……更像是一种献祭和召唤仪式的回应!
“撤退!”她当机立断,拉起青芷便要后撤。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药灵出发前,她曾察觉一丝极淡的禁制波动,似被人刻意遮掩——如今,那股波动骤然复苏,空气中多了一丝金属锈味,像是古钟久未擦拭后的气息。
一道冰冷孤僻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不远处的崖顶之上。
那人正是巫王教的阵法师,苍云。
他手持一个古朴的罗盘,青铜表面刻满蚀纹,指针正死死地指向林清瑶她们所在的位置,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如同命运之轮开始转动。
“果然有鼠辈扰阵。”苍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来人,封锁三十六遁位,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名黑袍阵修自暗处闪现,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顷刻间,半空中浮现出无数道血色锁链,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天罗地网,朝着三人当头罩下!
锁链相击,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却让人毛骨悚然。
三人左冲右突,险象环生。
就在逃亡的混乱中,林清瑶的脚步却猛然一顿。
她的目光越过重重血色锁链,死死盯住了远处一座孤峰。
那山峰之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座古朴的石亭——此前绝无此物,此刻却静静伫立在月下,檐角挂着一串风铃,无声无响,却让人心头一紧。
就在刚才惊鸿一瞥的瞬间,她分明看到亭中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早已失传的药宗长老旧袍,袖口绣着青竹纹,那是七代前青竹长老的独有标记。
她身边的药灵也看到了,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主人,那是……那是青竹长老?可他、他不是在二十年前宗门被灭时,就已经……死了吗?”
林清瑶眸光骤然冷到极致,心底的惊骇被一股更强烈的杀意与决断压下。
“不,”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如果连我药宗的镇宗残碑都能出现在这里,一个死人,又为何不能‘活’过来?”
她猛地一扯,撕下藏于袖中的半张残卷,羊皮纸发出干燥的**窸窣**声。
上面记录的正是药宗秘闻。
她的目光扫过其中一行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低声自语:
“下一个目标,石亭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