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冷志军就蹲在仓房门口磨他那把猎刀。
磨刀石是从老河套里捡的青石,表面已经被磨出了凹槽。
他往石头上浇了一瓢井水,水珠立刻在冰冷的石面上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刀刃刮过磨刀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极了雪地里行走的脚步声。
军啊,豆包马上出锅了。林秀花从灶间探出头,脸颊被灶火烤得通红。
她掀起锅盖,一团白雾地涌出来,裹着黄米面和红豆的甜香,吃了热乎的再走。
冷志军试了试刀锋,刀刃在指甲盖上轻轻一刮就留下一道白印。
他把刀插回鹿皮刀鞘,刀鞘上的铜扣已经磨得发亮。不急,等钢子他们来了再吃。说着,他往灰狼的窝里看了一眼。
老狗听见动静立刻钻了出来,后腿的伤已经结痂,但走路时还有点跛。
它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冷志军的手背,独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黑背和金虎也凑了过来,铃铛声惊飞了院里觅食的麻雀,扑棱棱地飞上了光秃秃的枣树枝头。
就知道你闲不住。冷潜从仓房出来,手里拎着一捆新搓的麻绳,听说老鹰崖那边有野山羊的脚印?
冷志军点点头,接过麻绳缠在腰间:昨儿个伐木队的人看见的,说是在背阴坡。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东边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几颗残星还挂在天幕上,这天气,山羊该出来舔盐了。
正说着,院门一声被推开。
刘振钢带着小铁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晨霜的寒气。
刘振钢新刮的络腮胡青乎乎的,下巴上还有道细小的伤口,显然是刮胡子时不小心划的。
军子,你看我带啥来了!刘振钢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几块冒着热气的粘豆包,我娘刚蒸的,还热乎着呢!
小铁子背着一个帆布包,兴奋地直跺脚,新做的棉乌拉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响:爹说山羊可难打了,跑得比兔子还快,能在悬崖上跳舞!
男孩说话时嘴里喷着白气,鼻头冻得通红,像颗熟透的山里红。
林秀花端出一盆热腾腾的豆包,金黄的表面泛着油光。
冷志军拿起一个,烫得在两手间来回倒腾。
咬一口,黄米面的香甜混着红豆沙的醇厚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烫得他直呵气。
灰狼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在豆包上嗅来嗅去。
冷志军掰了块没馅的皮给它,老狗叼着跑到一旁慢慢享用。
黑背和金虎眼巴巴地看着,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快吃,吃完出发。冷志军喝了口热茶,茶水是用山上的野茶泡的,带着淡淡的松香味,趁着日头没上来,雪壳子还硬实。
三人三狗往老鹰崖走时,东边的天空刚泛起橘红色的朝霞。
积雪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每一步都陷到脚踝深。
冷志军走在最前面,不时用手中的榛树枝拨开前面的积雪,试探路况。
灰狼突然停下来,鼻子贴着雪地一抽一抽的,前爪在雪地上刨了几下——露出几个分趾的蹄印,比鹿蹄小,比狍子蹄大,印子边缘的雪还很蓬松。
是山羊!冷志军蹲下身,用手指丈量着蹄印的深度,不超过三只,其中有个大家伙。
他捻起一点蹄印里的雪末,在指尖搓了搓,刚过去不到半个时辰。
刘振钢也蹲下来查看,络腮胡上挂着细小的冰晶:看这步幅,是往老鹰崖方向去了。他指了指东面,那里的白桦林树干上的霜花被蹭掉了几处,露出下面青灰色的树皮。
小铁子兴奋地往前跑,被冷志军一把拽住:慢着!野山羊耳朵灵着呢,一里地外就能听见动静。男孩赶紧放轻脚步,学着大人的样子,脚尖先着地,慢慢往前挪。
灰狼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前面,老狗虽然腿伤未愈,但追踪的本能让它忘记了疼痛。它缺耳朵上的伤疤微微发红,那是血液加速流动的标志。黑背和金虎一左一右散开,铃铛早就摘了下来,怕惊动猎物。
穿过白桦林,前面是一段陡坡。冷志军打了个手势,三人趴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远处的山崖上,三只野山羊正在舔食岩壁上的矿物质。最大的那只公羊少说有两百斤,灰褐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弯刀似的犄角上布满战斗留下的痕迹。
好家伙!刘振钢压低声音,眼睛瞪得像铜铃,这犄角能换两袋白面!
冷志军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盐和矿粉的混合物。他轻轻捻起一撮,让粉末随风飘散。风正好往山羊方向吹,带着盐的味道飘向崖壁。
领头的公羊突然抬头,黑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空气。它的耳朵转动着,像两个小雷达。灰狼趁机绕到下风口,老狗的身子伏得极低,几乎贴着雪面移动。黑背和金虎已经就位,藏在岩石后面,只有尾巴尖偶尔轻颤,暴露了它们的兴奋。
我来。冷志军慢慢举起猎枪,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准星对准公羊的肩胛骨位置,那里是心脏所在。
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瞬间,一块松动的岩石突然从崖壁上滚落!哗啦啦的响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刺耳。山羊群顿时炸了窝,像三道灰色闪电般蹿上陡坡,转眼就消失在了嶙峋的岩石后面。
冷志军的枪响了,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片火星。他懊恼地捶了下雪地:晦气!
追不追?刘振钢已经抄起了斧头,眼睛盯着山羊消失的方向。
小铁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弹弓。帆布包里的干粮因为他刚才的剧烈动作撒出来一些,玉米饼子滚落在雪地上。
冷志军看了看灰狼,老狗虽然斗志昂扬,但后腿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在雪地上留下点点红梅。他又望了望陡峭的山崖,那里的积雪已经开始松动,在阳光下闪着危险的光。
他咬了咬牙,但得换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