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杨辰那句“东出潼关”,像一根无形的冰锥,刺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然后将他们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反应,都冻结在了原地。
东出潼关?
罗成脸上的兴奋凝固了,他张着嘴,满脸的不可思议。不回师救洛阳,反而要主动出击?主公这是……疯了?
李秀宁的心刚刚放下,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望向杨辰的背影,那背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如此挺拔,却又如此的……陌生。
而跪在殿下的那群李唐降臣,则像是溺水之人,在彻底沉没前,又看到了一根稻草。他们纷纷抬起头,眼中那熄灭的希望之火,再次“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旺。
狂妄!这个杨辰,实在是太狂妄了!
秦王几十万大军兵临洛阳,他不想着回援,竟还想东出?他以为他是谁?天神下凡吗?只要秦王拿下洛阳,他杨辰就是一支孤军,到时候关中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就连被两名禁军押着,面如死灰的李渊,此刻也抬起了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坐在本该属于他的龙椅上的年轻人。他的嘴唇哆嗦着,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疯子。
然而,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杨辰的脑海里,已经掀起了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暴。
那名为“将才天赋”的奖励,并非一股单纯的信息流,更像是一种灵魂层面的灌注。
一瞬间,他仿佛不再是杨辰,而是化身为了李秀宁。他感受到了在太原初建娘子军时的举步维艰;感受到了在崇山峻岭间与悍匪周旋的凶险;感受到了在漆黑的雨夜,带领一支疲惫之师翻越终南天险的决绝;更感受到了昨夜,指挥数千兵马,在百万人口的雄城中分割穿插,于刀尖上跳舞的惊心动魄。
那些血与火的经验,那些临阵的判断,那些鼓舞士气的言语,那些安抚部下的手段……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最深刻的本能,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如果说,之前的“兵法精通”和“骑兵指挥”,是让他学会了如何挥舞刀剑,让他成为了一个顶级的“武者”。
那么此刻,这“将才天赋”,就是让他彻底领悟了如何统御一支大军,如何让这支大军如臂使指,让他从一个“武者”,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帅才”!
他再次睁开眼睛。
世界,已经完全不同。
他的目光扫过罗成,看到的不再仅仅是一个勇冠三军的猛将。他能清晰地“看”到,罗成麾下的三千白马义从,其体力、士气、马力,正处于一个微妙的临界点。经过长途奔袭和入城震慑,他们的锐气尚在,但体力已经开始下滑。此刻让他们追击李世民,看似勇猛,实则是将一把最锋利的尖刀,用在了最不合适的时机。
他的目光转向李秀宁,看到的也不再只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公主。他能“看”到,娘子军虽然伤亡不小,但其核心的组织架构未散,士气因为奇袭成功而空前高涨。她们更擅长在复杂的环境中分割、渗透、清剿,而不是大规模的平原对冲。让她们去守城、去肃清关中残余,远比拉到野外与玄甲军硬碰硬要高效得多。
甚至,当他看向殿下那些各怀鬼胎的降臣时,他都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们身上那种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微妙变化,能从他们一个微不可察的眼神交汇中,判断出他们之间的亲疏远近。
整个太极殿,整个长安城,乃至整个天下,在他眼中,都变成了一副巨大而鲜活的沙盘。
山川河流是沙盘的骨架,城池关隘是沙盘的节点,而人,无论是敌我双方的将士,还是城中的黎民百姓,都化作了拥有不同属性、不同状态的棋子。
他,就是那个唯一执棋的人。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
“罗成。”
杨辰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他从龙椅上站起,缓缓走下台阶。
“末将在!”罗成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该立刻带兵回援洛阳?”杨辰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坚实的臂甲。
罗成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末将……末将是怕洛阳有失,咱们……”
“洛阳不会有失。”杨辰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踱步到大殿中央,目光扫过那些竖起耳朵的降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李世民倾尽主力,急行军奔袭洛阳,确实是好魄力。他赌我拿下长安,根基未稳,必然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围城打援。”
“他赌对了第一步。”杨辰伸出一根手指,“我的确不会轻易离开长安。”
殿下众臣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光亮。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杨辰话锋一转,那根手指,指向了跪在前排,已经换上囚服的长孙无忌。
“我那位无垢夫人,‘理财持家’的天赋,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长孙无忌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褪。
“李世民的三十万大军,人吃马嚼,一天要消耗多少粮草?他急行军,又能带多少?十天?十五天?”杨辰轻笑一声,笑声在殿内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而我的洛阳城里,粮草堆积如山。别说三十万大军,就是再来三十万,也足够他们吃到明年开春。”
“一座孤城,一支疲敝之师,面对一座粮草充足、城防坚固的雄城,还有徐茂公那样的智者坐镇。你们告诉我,他拿什么来攻?”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再次浇灭了所有人的幻想。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洛阳城里,还有那个以一己之力,为定国军提供了源源不断后勤保障的女人。李世民的大军,根本就耗不起!
罗成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明白了!主公,李世民这是千里送人头啊!等他把粮草吃光了,咱们再杀过去,正好一锅端了!”
杨辰摇了摇头,走到了那张巨大的地图前。
“不,那样太慢了。”
他的手指,点在了“洛阳”的位置,然后,缓缓地,朝着北方,划出一条弧线,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另一个名字上。
——晋阳!
“李世民是个孝子,他把爹扔在长安不管,却把自己的老巢,看护得严严实实。他以为,我杨辰是个蠢货,会跟他一样,为了一个洛阳,就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杨辰的声音,陡然转冷。
“他把所有的兵力都压在了洛阳,那他的晋阳……谁来守?”
“轰!”
如果说,之前的话是冰水,那么这句话,就是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李渊的头顶。
“不……不可能……”李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晋阳!那是他李唐的龙兴之地!是他们李家的根!李世民所有的家眷,李唐皇室大部分的宗亲,都还留在那里!
杨辰……他竟然想……
“传我将令!”
杨辰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罗成和李秀宁。
“罗成听令!”
“末将在!”
“命你即刻点齐三万铁骑,粮草从简,一人三马,日夜兼程,直扑晋阳!我要你在五日之内,兵临晋阳城下!”
“李秀宁听令!”
“末将在!”
“命你即刻整合长安降军,并征发关中所有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丁,编为辅兵。三日之后,随我亲率大军,东出潼关,横扫河东!”
他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激起阵阵回音,充满了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他李世民不是喜欢赌吗?那我就陪他赌一把大的!”
“他打我的洛阳,我就端了他的老家!”
杨辰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瘫软在地,状若疯癫的李渊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告诉李世民,我给他十天时间。十日之内,他若不退兵,我就在晋阳城头,将他李氏宗亲,挨个……斩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