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往汤锅里扔最后一块冰糖时,指节被蒸汽烫得发红。
他也不躲,任由那点刺痛在掌心炸开——疼着,才显得真实。
“各位老铁,手机镜头凑近点啊。”他抄起锅铲敲了敲玄铁锅沿,火星子从柴火堆里蹦出来,在暮色里划出金红的轨迹。
直播画面里,锅底密密麻麻的刻痕正随着温度攀升泛着暖光,像撒了把碎星星。
“今晚十二点,老街见。不来白不来——我连你爱喝汤还是爱吃菜都记着。”
弹幕瞬间被刷爆。
有个Id叫“当年偷饭的学生”的用户突然跳出来:“那道糖醋小排!三年前我给流浪狗偷食堂剩饭被抓,是您买了糖醋小排替我解围!”另一条弹幕紧跟着炸响:“消防员老周!08年火灾替我妈挡烟道的那位!锅底第三个名字是不是他?!”
陆远没接话,只是把手机镜头往下压了压。
火光映得他眼尾发红,像浸在热汤里的枸杞。
他想起三天前翻遍旧报纸找这些名字时的手颤——原来那些他以为早就被风刮走的善意,都被这口锅记着呢。
“老板!陈博士让您去看无人机!”小桃的声音从巷口飘过来。
这姑娘今天穿了件枣红色棉袄,是陆远翻出后厨压箱底的布料连夜缝的。
她扶着墙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李哥说老街的狗都闻着味儿醒了,现在正扒着门缝往外瞅呢。”
陆远刚要应,后颈突然一凉。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凌霜的冰刃贴上来了——这位女武神最近总爱用这种方式提醒他别累着。
“城郊五路,装甲车队离老街还有十七公里。”她声音像刚从冰箱里掏出来的,却在说出口的瞬间放软了些,“你煮的那锅雪梨银耳羹,给小桃留半碗。”
“得嘞,凌队的命令比系统提示还管用。”陆远转身时故意撞了撞她的肩,玄铁锅在身后咕嘟作响。
他瞥见小桃正偷偷往李小刀手里塞热乎的烤红薯——前杀手的耳尖红得能滴血,却把红薯捂在胸口,像护着什么宝贝。
陈博士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里炸出来:“陆老板!温控涂层喷完了!这玩意儿真能锁住气味?”老教授的眼镜片上蒙着白雾,鼻尖冻得通红,活像颗被霜打了的胡萝卜。
他脚边堆着空了的喷雾罐,每只罐子上都贴着“响水稻米提取物+骨胶”的标签——这是他熬了三夜改良的配方。
“能锁多久?”陆远把汤勺递给小桃,看她小口小口抿着银耳羹,苍白的唇色总算添了点血色。
“理论上……”陈博士推了推眼镜,突然噎住。
他望着街角突然推开的木门——修车的老陈头叼着螺丝刀骂骂咧咧,手里却捧着口祖传的铸铁煎锅,“小兔崽子们说你要办宴?老子这口锅十年没见油星子了,可别给我磕出个坑!”
李小刀憋着笑接过锅,刀疤脸绷得像块铁板。
陆远却注意到老陈头转身时抹了把眼角——那口锅的锅底,隐约能看见“1965年陈记早点”几个褪了色的字。
“能锁到他们尝出味儿。”陈博士突然笑了,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这些气味不是调料,是记忆。您在给整座老街装导火索呢。”
凌霜的战术耳机突然发出刺啦声。
她垂眸看了眼红外监测屏,指尖在刀柄上叩了三下——这是行动组的预警信号。
“还有五公里。”她把陆远往灶台后推了推,“真空炮的射程覆盖整条主街。”
“那正好。”陆远弯腰添了把柴火,火星“噼啪”炸响,“他们不是爱用老百姓当燃料吗?我给他们换点猛料。”他转头看向小桃,姑娘正帮老陈头擦煎锅,发梢沾着灶灰,却笑得像朵晒着太阳的雏菊。
“小桃说酸酪在总部最底层,得让他们自己送上门。”
暮色漫过屋檐时,老街入口立起块木牌。
陆远握着歪歪扭扭的毛笔,在木牌上写“今日特供:妈妈的味道”,墨水在风里凝成小冰珠。
陈博士凑过来看,突然倒抽一口凉气:“您根本没打算靠战斗力赢!这条街是‘共情共振场’?!”
“每个在这儿吃过饭的人,都埋了颗雷。”陆远把毛笔往雪里一插,笔尖溅起的墨点像朵绽开的梅,“现在该点火了。”
系统提示在眼前闪过红光:【情绪地标同步率87%】【幻味实体生成条件满足】
午夜的风裹着雪粒子灌进老街。
第一辆灰烬战车碾碎路灯的声响,比陆远预想的早了三分钟。
驾驶员刚按下真空炮启动键,突然僵在座位上——鼻腔里涌进股焦糖炖蛋的甜香,混着点焦糊味,像极了五岁那年母亲第一次给他过生日。
“妈?”他手指无意识抠住操作杆,眼眶突然发烫。
蒸汽从巷口慢悠悠飘过来,裹着团模糊的影子——穿蓝布围裙的女人正用汤勺搅着锅,水蒸气里隐约能看见“小志,吹吹再吃”几个字。
“报告!b区出现幻视!”副驾驶的士兵攥着枪的手在抖,“那碗白菜豆腐汤……和我奶奶临终前煮的一模一样!”
陆远掀开大锅盖的瞬间,月光正好落进锅里。
金黄的蛋炒饭泛着油光,每粒米都裹着层亮晶晶的糖色,像撒了把碎金箔。
系统提示的红光几乎要灼伤视网膜:【因果闭环·强化版——激活准备中】【需献祭本次烹饪全部功德结晶】
他深吸一口气,能尝到空气里浮动的甜——是老陈头的煎锅预热了,是小桃的银耳羹飘着枣香,是李小刀藏在怀里的红薯正散着热气。
这些味道像根根线,串起了整条街的心跳。
“吃饭比打仗重要。”陆远对着空气说,像是说给某个在天之灵听,又像是说给即将到来的敌人听。
他抄起锅铲翻动蛋炒饭,米粒碰撞的声响清脆得像钟。
就在这时,凌霜的战术耳机爆发出刺啦的电流声。
她猛地抬头,红外屏上五条红点骤然汇聚——是雷震亲率的精锐部队,正沿着主街全速突进。
最前方的装甲车顶,银白色的味觉真空炮已经抬起炮口,黑洞洞的炮管正缓缓对准灶台中心。
陆远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那抹刺眼的银,突然笑了。
锅里的蛋炒饭被颠得抛起,在月光下划出道金弧。
“来得正好。”他轻声说,“让你们尝尝,什么叫——”
“饭,要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