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食堂的轮胎碾过旧区结冰的青石板时,陆远听见车底传来“咔啦”一声——是积雪下的碎砖硌着了底盘。
他攥着龙涎香米的手紧了紧,米袋在掌心洇出一片潮湿,也不知是冷汗还是车窗外渗进来的雪水。
“刀哥,找间能生火的屋子。”他扯了扯领口,后颈被冷风灌得发紧。
前座的李小刀早把车速降到最慢,雨刮器疯狂摆动也扫不净挡风玻璃上的雪帘:“旧区小学有间仓库,我之前踩点时见过,门是铁的,能挡点风。”
凌霜突然按住陆远肩膀,剑鞘在车厢里划出半道银弧。
顺着她视线望去,右侧废弃的副食店玻璃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灰影——佝偻着背,手里攥个陶罐子,正用指节敲窗。
“是花姨。”陆远突然认出来。
方才在银井镇吃葱花面时,这老妇就蹲在墙角剥葱,蓝布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酱渍。
此刻她的白发全被雪糊成绺,鼻尖冻得通红,却还举着罐子冲车里笑:“小陆师傅,要借个火不?”
凌霜的手慢慢从剑柄移开。
陆远推开车门,雪片立刻灌进来糊了半张脸:“您这大冷天在外头?”花姨把罐子往他怀里塞,陶土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竟带着些余温:“我婆婆说,好酱要等雪天送。
您那锅粥不是难熟么?
这是四十年的真泪酱,配龙涎香米正好。“
仓库的铁皮门被李小刀踹开时,陈博士正用袖套擦眼镜。
他举着便携式检测仪围着花姨的陶罐打转,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让他镜片后的眼睛发亮:“乳酸菌群活性是普通发酵物的七倍!
陆老板,这酱和龙涎香米的分子结构......在共振!“
陆远把米袋搁在临时搭的砖灶上。
抓一把米撒进清水里,白米粒刚触到水面就“啵”地绽开,像被揉碎的月光,香气刹那间漫开,竟在锅沿凝成半透明的细丝,绕着铁锅打旋儿。
赵无眠凑过来,白胡子沾了点粥汤:“此米吸天地灵气,百年不开锅。
要我说啊,得用’心火‘——“他指了指陆远心口,”你当年跟着你妈学熬粥时,灶下烧的那种火。“
陆远的手悬在灶火上方。
火柴擦燃的“呲啦”声里,他想起七岁那年,妈妈蹲在蜂窝煤前给他熬小米粥。
那时他总爱趴在灶台边,看妈妈用筷子搅粥,看蒸汽把她的刘海儿沾成小卷儿。
现在他的手背上也有了类似的茧,可妈妈的围裙早被金匙会的人用三百万支票换走了——要不是小桃偷偷藏起半本菜谱,那些带着糖霜和锅巴香的日子,怕是真要被锁进富豪的“感动体验仓”里了。
“陆远?”凌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卸了佩剑,正把捡来的干柴码在灶边,发梢的雪化了,在衣领上洇出个深色的圆:“小桃的血氧饱和度在降。”
陆远划亮火柴。
蓝色火苗舔着灶膛里的枯枝,他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母爱浓度x100%”。
当年妈妈熬粥时总哼的那首跑调的《虫儿飞》,此刻竟鬼使神差地从他喉咙里冒出来:“虫儿飞,花儿睡......”
锅里的香气突然变了。
原本清冽的兰香裹进了一丝甜,像晒过太阳的棉被,又像妈妈藏在米缸底的桂花糖。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里连环炸响,震得他耳膜发颤:【心火温度达标】【情感锚定成功】【药膳融合进度70%…90%…完成!】
“汪!”不知谁家的土狗在窗外吠了一声。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鸡鸣,连墙角蜷着的流浪猫都支起了耳朵。
陆远手忙脚乱关了灶火,转身正撞上陈博士发亮的眼睛:“监测仪显示,小桃的脑波......有波动!”
病房的门被凌霜轻轻推开。
小桃的睫毛颤得像蝴蝶翅膀,陆远端着粥碗的手直抖,第一勺粥喂到她嘴边时,竟撒了半滴在被子上。
“陆师傅......”小桃的声音轻得像片雪,“我梦见我妈了。
她蹲在老厨房的灶台边,说......说谢谢你没把她的菜谱卖给金匙会。“
系统提示音炸得陆远险些摔了碗。
【检测到‘传承守诺’】【解锁子技能:心火烙印——可将关键记忆封存于菜肴之中】的金光在他眼前晃,他却顾不上看,只盯着小桃慢慢泛红的眼眶。
“咳。”门口传来极轻的动静。
凌霜背对着他们站在走廊里,肩头微微发颤。
陆远盛了碗粥走过去,看她快速抹了把眼角,又端起架子用清冷的声音说:“我只是......觉得这粥的热气熏眼睛。”
“是,冰凰大人怕热。”陆远憋着笑把碗塞进她手里。
凌霜低头吹粥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发顶翘起的呆毛在暖光里晃啊晃。
千里外的金匙会总部,秦小满捏着那份黑账的手在抖。
她撕毁最后一张“感动体验”合同,碎纸片像雪片似的落进垃圾桶。
落地窗前的玻璃映出她的影子,这次她没戴情绪眼镜,终于看清自己眼眶里,也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打转。
“陆师傅!”小桃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我想帮忙洗菜!”陆远刚要拒绝,就见她撑着床头坐起来,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您看墙上贴的三百份感谢信,都是我整理的!
我......我想留在厨房。“
陆远望着墙上被小桃用彩纸贴成花的感谢信,突然想起老周捧着空碗站在雪地里的样子。
他摸了摸灶台上还温着的陶罐,真泪酱的香气混着粥香飘出来,在空气里织成张暖融融的网。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晨光透过结霜的玻璃照进来,把“深夜食堂”的招牌映得发亮。
陆远转身时,瞥见凌霜偷偷把最后一口粥喝得底朝天,正用袖子抹嘴——这次,他决定假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