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帅府议事堂。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议事堂内已是将星云集。
副将孙德海、守备李崇山、骑兵都统王劲、步兵都统赵破虏等武将肃立左侧,长史赵孟、新任行军书记官沈言以及各司主事等文官位列右侧。
堂内气氛肃杀,鸦雀无声。
靖远侯赵擎川端坐主位,面色冷峻,目光扫过全场,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拿起案上的密信,沉声道:
“诸位,刚接到京城密报。与雪狼国使团的谈判,目前陷入僵持。对方态度暧昧,反复以需请示国内为由拖延时间。安国公判断,此乃缓兵之计,雪狼国极可能暗中正在策划其他行动!”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众将领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孙德海率先出列,粗声道:
“侯爷!末将早就说过,跟那些狼崽子没什么好谈的!他们肯定没安好心!是不是在集结兵力,准备偷袭?”
靖远侯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道:
“偷袭与否,尚不确定。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即日起,各关隘、哨所、巡逻队,全部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加强警戒,斥候侦查范围向外延伸三十里!尤其是黑风崖、乌鸦岭等可能存在的秘径方向,加派双倍暗哨,昼夜监控,不得有丝毫懈怠!”
“末将遵命!”
众将齐声应诺。
靖远侯又道:
“此外,还有一个消息。朝廷已派宣慰使押送粮草北上,但……数量仅为往年常例的一半。”
“一半?!”
“这……这如何够用?”
“朝廷这是要饿死我们吗?”
这个消息比前一个更让人心惊,堂内顿时有些骚动。
粮草是军队的命脉,尤其是在敌军压境、严冬将至的关头。
长史赵孟出列,皱眉道:
“侯爷,粮草短缺,乃心腹大患。是否需立即再次上奏朝廷,陈明利害,请求增拨?同时,是否应在北境各军镇内部,先行……缩减日用,以作长久之计?”
他又提出了节流的方案。
孙德海立刻反驳:
“赵长史!又要缩减?弟兄们守着冰天雪地,饿着肚子怎么打仗?”
眼看文武之间又要起争执,靖远侯的目光却越过他们,落在了武将队列中一位身材挺拔、面容坚毅的青年将领身上——校尉苏云朗,安国公苏擎天之孙,苏清月的兄长。
苏云朗见侯爷看向自己,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不禁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靖远侯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开口道:
“云朗。”
“末将在!”
苏云朗立刻出列抱拳。
“此次押运粮草前来北境的宣慰使,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妹妹,苏清月。”
靖远侯缓缓说道。
“什么?清月?!”
苏云朗猛地抬头,脸上瞬间布满惊愕,随即化为难以抑制的惊喜。
“她……她来了?这丫头……好几年没见了!”
他声音中带着激动,兄妹情深溢于言表。
军中艰苦,骤然听到至亲消息,让他这个铁血汉子也一时失态。
堂内众人也露出讶色,没想到朝廷派来的宣慰使竟是安国公的孙女,一位女子。
靖远侯点点头:
“算算日程,押运队伍这两日便该进入北境防区了。云朗,你即刻点一队轻骑,前往接应,务必确保你妹妹和粮队的安全。”
“末将遵命!谢侯爷!”
苏云朗朗声应道,声音洪亮,带着迫不及待的喜悦。
就在苏云朗欣喜领命之时,文官队列中的沈言,心中却是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块巨石击中!
苏清月?!
卧槽!这小妞怎么来了。
还是以宣慰使的身份?!
那个在安国公府中,有着清冷眼眸、敏锐洞察力的女子形象,瞬间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自己在破庙中就过她,她也救过自己,她也曾探究过自己的来历……安国公府那段养伤的日子,虽然短暂,但苏清月的聪慧和细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现在来了北境……以她的身份和才智,定然会密切关注北境的大小事务。
而我……如今在靖远侯身边,刚刚崭露头角……
沈言感到一阵棘手。
苏清月对他起过疑。
她太聪明了,远比孙德海、赵孟这些人更难应付。
一旦她察觉到什么,或者仅仅是因为旧识而过多关注自己,都可能对他隐藏身份、暗中布局的计划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他原本清晰的棋局,瞬间蒙上了一层迷雾。
正当沈言心绪翻涌之际,靖远侯的目光,已然从苏云朗身上移开,落在了他的身上。
“沈书记官,”
靖远侯的声音将沈言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对于当前局势,以及粮草短缺之困,你有何看法?”
再次被点名,沈言已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从容出列,先对靖远侯及众人行礼,然后开口道:
“侯爷,诸位大人。安国公的判断,卑职深以为然。雪狼国拖延谈判,其目的无非有二:一,为其军事调动或秘密行动争取时间;二,等待我北境因粮草不继而自乱阵脚。”
他看向赵孟和孙德海,语气平和却有力:
“赵长史节流之议,乃应对短缺的必然之举,但需讲究方法,不可简单粗暴地削减士卒口粮,以免影响军心。卑职以为,当务之急,除严密戒备外,更应‘主动开源’。”
“如何开源?”
靖远侯追问。
沈言道:
“其一,即刻派精干人员,持侯爷手令,前往北境各城、堡、寨,清查府库、征购民间余粮,统一调配,优先保障前线。其二,加大捕鱼、狩猎力度,补充肉食。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他目光锐利起来:
“既然判断雪狼国可能暗中行动,我军何不‘以静制动’,甚至‘引蛇出洞’?加强明面戒备的同时,可故意在某些环节露出‘破绽’,例如,散布粮草紧张、军心浮动的消息,或佯装调动露出防御空虚的假象,诱使敌军前来偷袭,然后设伏歼之,既可打击敌人,亦可缴获其随身粮秣装备,补充我军!”
他顿了顿,说出更深一层考虑:
“而且,若雪狼国真的派小股部队渗透,其行动必然依赖后勤支持。若能擒获其人员,或可顺藤摸瓜,找到其秘密补给点,那才是真正的‘开源’!”
这番言论,再次展现了沈言思维的灵活与狠辣,不仅考虑防守,更想到了如何利用危机反过来打击敌人、补充自己。
靖远侯眼中精光一闪,沉吟片刻,拍板道:
“好!就依此策!明松暗紧,外示其弱,内固其守!各部依令行事!孙德海,加强戒备与侦查由你总负责!赵孟,粮草统筹与内部节流由你主持,但需制定细则,确保基本供应,不得引起骚乱!沈言,你协助本侯,统筹全局,并重点谋划‘引蛇出洞’之细节!”
“末将(卑职)遵命!”
三人齐声领命,尽管孙德海和赵孟心中各有想法,但军令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