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手指终于从剑柄上松开半寸，指尖一滑，整把剑“当”地砸进地面银光最密集的那道纹路里。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左腿单膝触地，喉头一甜，硬是把那口血咽了回去。
右臂上的伤口不再往外喷血，但皮肤底下像是有东西在爬，顺着筋络往心口钻。他咬牙，左手三指并拢，在肩井、曲池、合谷三处猛地点了下去，动作干脆利落，像在掐断一根随时会炸的引线。
“封住了。”他低声道。
楚寒立刻甩出一张符纸，黄纸无字，落地却泛起一圈涟漪，像是水面被无形之物压平。苏清绾蹲下身，指尖沾了点药粉，轻轻按在他腕脉上，眉头微皱：“血气逆流，再撑半个时辰就得伤及本源。”
“够了。”云逸尘抬头，目光扫过四周。
那些异域来客还站在原地，有的握紧兵器，有的低声念咒，但没人动。林玄风站在高处，嘴角那抹笑还没收回去，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开场戏。
“你挺能忍啊。”云逸尘冷笑，“等我死，好顺手捡便宜？”
林玄风摊手：“我只是欣赏强者挣扎的样子。不过——”他顿了顿，“你居然能在血脉共鸣时抽身，倒是出乎我意料。”
“意外多了去了。”云逸尘缓缓站直，“比如你根本不知道这裂隙真正怕什么。”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脚，一脚踩碎自己插在地上的剑脊。咔嚓一声，剑身断裂，残片飞溅，其中一块正中西边一名傀儡师手中的木偶眉心，那木偶眼珠瞬间爆裂，黑烟直冒。
全场一静。
“你干什么！”那傀儡师怒吼，就要扑上来。
云逸尘却已跃起，左手抓起断剑，反手一掷，剑尖擦着东边蛮族首领的脸颊飞过，钉入身后石柱，震得整片荒原嗡鸣。
“我问你们。”他站在中央，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杂音，“你们以为这是寻宝？夺机缘？开门就能成神？”
没人答话。
“刚才那个月影，不是投影。”他指着天空，“是‘门’在呼吸。每吸一次，就有一个人被吞进去。你们没发现吗？刚才那个雷修，已经不在了。”
众人这才察觉，原本僵立的雷修身影消失了，连灰都没剩下。
“他的魂，被银网吃了。”楚寒接了一句，“就像腐肉喂狗，悄无声息。”
林玄风脸色微变。
慕容雪冷笑着往前一步，袖中三道黑影闪电般射出，钻进三具倒地的铠甲兵尸骸。几息之后，那些尸体竟缓缓坐起，脖颈扭曲，张嘴吐出缕缕黑气。
“看清楚了？”她扬手一招，黑气凝聚成丝，缠绕在指尖，“这些家伙体内都有这种玩意儿，和你腰间那块晶石一个味儿。”
林玄风低头看了眼晶石，没说话。
“所以呢？”蛮族首领瓮声开口，“你说我们都被坑了？那你又能怎样？你快不行了，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云逸尘笑了下，忽然弯腰，从断剑旁拾起一块碎石，上面刻着半圈残纹。
“凭这个。”他将石头高举，“这是剑灵残纹，不是钥匙，是锁芯。你们争着开门，可这门本来就不该开。”
他手腕一翻，碎石在掌心碾成粉末，洒向空中。粉末遇风即燃，化作一道淡金色光痕，在众人头顶划出一个残缺的阵图。
“这是……守界印？”苏清绾轻声惊呼。
“对。”云逸尘点头，“上古大能设下的封印，一旦完整激活，能把整个裂隙压回地底。但需要五股不同源的真元同时注入，缺一不可。”
“五股？”楚寒挑眉，“正好五方人马。”
“巧了不是？”慕容雪嗤笑，“一群仇家还得握手言和？”
“不然呢？”云逸尘环视四周，“你们现在散，明天就都成了养料。聚在一起，至少还能活到看见门后是什么。”
林玄风终于开口：“你说得轻巧。谁信你能主持大局？你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云逸尘没理他，反而看向那蛮族首领：“你们东荒族供奉战魂碑，最重誓言。若我以血为引，立下共契，你敢不敢签？”
那人眯眼：“怎么签？”
云逸尘拔出腰间匕首，一刀划过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银光上烧出五个小坑。
“一人一滴血，注入这五个位置。谁毁约，谁的真元就会被反噬，当场爆体。”
蛮族首领盯着那五个坑，沉默片刻，走上前，也割了手掌，血滴落下。
紧接着，一名金丝法衣的老者冷哼一声：“我西陵傀儡门不怕威胁，但也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他也跟上。
第三位是南边雷修队伍里的女子，抱臂冷笑：“你们中原人花样多，但我信的是实力。你要是扛不住后续的反冲，我们照样换人。”
“没问题。”云逸尘点头，“只要你们肯合作，带队的人，由你们自己推选。”
楚寒低声补了句：“而且——谁藏私，谁先死。我已经在结界里埋了追踪符，动歪心思的，大家都能看见。”
林玄风冷笑：“你们真当我不参与？”
“你不参与也得参与。”慕容雪冷冷道，“你的晶石污染了三支队伍，现在想脱身？晚了。”
林玄风眼神一寒，却没动。
片刻后，五滴血齐聚。
云逸尘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古老咒言。地面银光骤然收缩，围绕五滴血形成一道旋转的符环，中央浮现出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罗盘，表面布满裂痕，指针微微颤动。
“裂隙罗盘。”苏清绾轻声道，“真的成了。”
“暂时。”云逸尘伸手握住一角，“下一步，所有人按罗盘指引前进。每走十步，必须五方共识才能继续。谁想独行，罗盘自毁，大家一起被困死。”
蛮族首领点头：“规矩清楚。”
傀儡师冷脸道：“希望你别拖后腿。”
雷修女子瞥了眼云逸尘苍白的脸色：“你撑得住？”
“撑不住也得撑。”他笑了笑，“毕竟——我是唯一一个知道怎么关上门的人。”
林玄风缓缓走上前，伸手按上罗盘最后一角。青铜令贴着他的胸口，微微发烫。
“有意思。”他低声道，“你以为你在主导？其实你只是另一个棋子。”
云逸尘看他一眼，没反驳，只是将罗盘高高举起。
“走。”
众人开始移动。
银光在脚下如活物般退开，双月依旧悬空，压迫感未减。楚寒走在右侧，一边记录各派诉求，一边悄悄给云逸尘递了个眼神——你脸色太差了，撑不了太久。
云逸尘微微摇头。
苏清绾默默靠近他左侧，指尖悄悄搭上他后腰命门穴，一丝温润灵力缓缓输入。
慕容雪走在最后，目光扫过林玄风的背影，袖中蛊虫再度探出半寸，却又被她强行收回。
五道身影牵动罗盘前行，荒原之上，银纹如脉搏跳动，远处雾气翻涌，似有巨物潜行。
突然，罗盘指针剧烈一抖，发出刺耳嗡鸣。
云逸尘瞳孔一缩。
“停！”
所有人刹住脚步。
“怎么了？”楚寒问。
云逸尘盯着罗盘中心，那里浮现出一行模糊古字：
“献祭未尽，门不开。”
他低头看向自己右臂，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了，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滴。
一滴，落在罗盘上。
罗盘纹路瞬间亮起，像被点燃的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