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跪在坑边，掌心死死攥着那半片染血的水晶，指缝里渗出的血顺着青铜环的裂痕往下淌，像一条蜿蜒的小溪。他盯着那道射向天际的金线，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风停了，荒原静得能听见泥土开裂的声音。
可这份死寂没持续多久。
头顶的乌云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巨手撕开，一道比先前更刺眼的银金色光芒从裂缝中凝聚——那不是光，是法则的具现，是来自高天之上的审判。
云逸尘想站起来，腿却像被钉进地底。他体内经脉寸断，丹田空荡如枯井，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他只能把断剑插进土里，用剑柄撑住身体，背上的苏瑶月轻得像一片雪，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他知道，这一击落下，谁都活不了。
就在这时，天边划过一道青影。
快得不像人，倒像是某种被激怒的毒蛇，自高空俯冲而下。那人影在空中一个翻身，袖中飞出一道青虹，直扑那道即将落下的仙光。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撞击，像是重锤砸进湿泥。那道仙光竟被硬生生偏转三寸，擦着众人头顶掠过，落在十丈外的地面上。
地面瞬间塌陷，裂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边缘焦黑如炭，连石头都化成了浆。
烟尘未散，那道青影已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抹鲜红。她抬手抹了把血，冷笑一声：“想动他们，先过我这一关。”
云逸尘愣住了。
来人竟是慕容雪。
他记得这女人一向傲得很，见他第一面就甩出三枚蛊针试探，后来又在修仙大会上故意放毒雾搅局，嘴上总挂着“你这种弃徒也配站在我面前？”之类的话。可现在，她居然挡在自己前面，本命蛊的气息明显受创，连站都站不稳了。
“你疯了？”云逸尘哑着嗓子问，“你明明可以走的。”
慕容雪没回头，只是抬手结印，七道墨绿色的蛊虫从指尖飞出，在众人周围盘旋一圈，落地化作一层缓缓旋转的瘴气屏障。她喘了口气，声音有点抖：“走？往哪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一旦他们全死了，下一个被‘裁定’的就是我？”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一下：“再说了……你真以为我这些年跟在你们后面，就只是为了找存在感？”
云逸尘没说话。
他低头看怀里的苏瑶月，她的脸已经近乎透明，连睫毛都淡得快要看不见。但他注意到，她指尖还有一点极微弱的蓝光在跳动，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她还没走。”慕容雪低声说，语气突然认真起来，“只要她还有一丝气息，就还有机会。”
云逸尘咬牙，把那半片水晶贴在苏瑶月眉心的裂痕上，低吼：“你答应过要看着我报仇——现在闭眼算什么？睁开眼！听见没有！”
风忽然起了。
不是普通的风，是带着寒意的夜风，卷着沙石打在脸上生疼。可那阵风拂过苏瑶月的脸时，她的眼皮轻轻颤了一下。
慕容雪察觉到了，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执法者的投影还在重组，周身符环缓缓流转，威压越来越强。刚才那一击虽被挡下，但它显然没打算收手。
“它又要来了。”慕容雪声音发紧，“这次……我可能拦不住。”
云逸尘握紧断剑，指节泛白：“那就别拦。”
“你说什么？”
“我说，”他慢慢站直身子，哪怕每动一下肋骨都像被刀割，“我们不拦，我们冲。”
慕容雪瞪大眼：“你疯了？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站不稳也得走。”云逸尘背着苏瑶月往前迈了一步，“你说得对，她还没走。只要她还在，我就不能停。”
他又迈一步。
第三步时，腿一软，差点跪下，却被慕容雪一把扶住。
“喂，”她盯着他，眼里有火，“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才配扛事？”
“我没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叫人帮忙？楚寒拼到最后一刻，我师父说过，真正的强者不是一个人杀穿千军，而是能让别人愿意为他拼命。”
云逸尘沉默了一瞬，终于开口：“……谢谢你。”
慕容雪愣了下，随即翻了个白眼：“谢什么谢，我是为了我自己好么。”
话音未落，天上的投影抬起手，第二道仙光再次凝聚，比之前更加凝实，颜色更深，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来了！”慕容雪厉喝。
云逸尘咬破舌尖，强行提起最后一丝灵力，准备往前冲。
可就在这时，慕容雪猛地推开他，整个人跃向前方，双手结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印诀，口中念出一段古老咒语。她指尖的血滴落，在空中画出一道诡异符纹。
“以我精魂为引，七蛊归心——蚀灵逆阵，起！”
刹那间，她体内七只毒蛊同时震颤，其中一只直接炸开，化作浓烈黑雾迎向仙光。其余六只围绕她旋转，形成一道螺旋屏障。
仙光撞上黑雾，发出滋滋声响，竟被硬生生拖慢了速度。
“快走！”慕容雪回头嘶喊，“别管我！带她去云海之巅！”
云逸尘瞳孔一缩：“你这是在燃烧寿命！”
“少废话！”她嘴角不断溢血，却还在笑，“反正我也没指望活得长，不如死得值一点。”
那道仙光终于突破黑雾，但已被削弱大半，落在蚀灵瘴上，只激起一阵剧烈波动，未能穿透。
云逸尘没再犹豫，转身就跑。
一步，两步，三步……
他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剧烈震荡，也能听到慕容雪压抑的痛哼。但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重重摔在地上。
他还是没回头。
风越来越大，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背上的人依旧轻得可怕，可他知道，她还在。
只要他还记得，她就在。
忽然，他脚下一滑，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块碎布，沾着血，像是从谁的袖子上撕下来的。
他弯腰捡起，攥紧手心，继续往前跑。
远处的地平线上，乌云再度聚拢。
天又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