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土坯墙时,温乐瑜正蹲在灶门前添柴。火光舔着锅底,把她纤瘦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手一抖,火柴梗掉在地上。
“烧火都能走神?”顾延霆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粗粝的手掌落在她头顶,带着晨露的凉意,“锅里煮着啥?”
“红、红薯粥。”她往灶膛里塞了把干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脸颊发烫。穿来这半个月,她还是没习惯这位“本该是小叔子”的丈夫。书里写他是镇守边疆的糙汉军人,下手不知轻重,可每次递她热毛巾时,总会先在自己袖口蹭蹭,怕烫着她。
院门外忽然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林俏的大嗓门:“顾延风!你再躲我就把你那破自行车拆了!”
温乐瑜吓得往顾延霆身后缩了缩。他顺势揽住她的肩,低声道:“别怕,她跟延风闹着玩呢。”
果然,下一秒就见林俏揪着顾延风的耳朵闯进来,她军绿色的工装裤卷着裤脚,露出结实的小腿,手里还攥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嫂子你看!”她把缸子往灶台上一墩,“这混球昨天跟人打赌,说我劈不开院里那几块青石板,输了就给人洗一个月袜子!”
顾延风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嘴硬:“我那不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媳妇厉害嘛!谁知道你真把石板劈了?现在全村都叫你‘林铁手’!”
“咋?不乐意?”林俏眼睛一瞪,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绷起来。温乐瑜偷偷瞅了眼,想起书里写的“怪力张扬大小姐”——本该嫁给沉稳哥哥的林俏,现在成了不学无术小混混的媳妇,倒像是鱼入了水。
“乐意!乐意!”顾延风赶紧赔笑,从口袋里掏出个用红线系着的玻璃球,“给,供销社刚进的,据说能招财。”林俏“哼”了一声,却把玻璃球揣进兜里,嘴角偷偷翘着。
顾延霆把盛好的粥端给温乐瑜,又往她碗里卧了个荷包蛋,蛋白滑嫩,蛋黄刚好是溏心的。这是他听邻居张婶说的,知道她胆小,吃不得太生或太老的。“今天队里要去后山砍竹子,”他拿起靠在门后的砍刀,刀身磨得发亮,“我跟队长说了你身子弱,给你换了晒谷的活儿。”
温乐瑜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书里写她的“早死结局”,就是因为跟着去后山砍柴,失足摔下陡坡。她抬头看顾延霆,他正低头检查鞋带,额角的疤痕在晨光里很明显——那是当年打仗留下的。他从不说疼,却总把她护得滴水不漏。
“我、我也想去后山。”她小声说,“晒谷场人多,我怕……”书里那个恶毒婆婆就爱在人多的地方刁难她,说她“占着茅坑不下蛋”。
顾延霆直起身,眉头皱了皱:“后山路滑。”见她眼圈红了,又软下语气,“那你跟紧我,别乱跑。”他从墙上摘下军绿色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这衣服挡风。”
林俏在一旁看得直撇嘴:“哥,你也太惯着嫂子了!想当年你带新兵时,谁要是跟不上队伍,你能把他骂到哭!”顾延风赶紧拽她的袖子:“别乱说,哥这是疼媳妇。”
一行人往后山走时,温乐瑜才发现顾延霆故意走在最前面,用砍刀劈掉挡路的荆棘;顾延风则被林俏逼着扛了最重的竹筐,嘴里嘟囔着“男女平等”,脚步却没慢下来。阳光穿过竹叶洒在地上,像碎金似的晃眼。
“嫂子你看!”林俏忽然指着远处,“那是不是野草莓?”她像只小鹿似的窜过去,很快摘了满满一兜,塞给温乐瑜一半,“甜的,吃了补气血。”顾延风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替她拨开草里的石子。
温乐瑜咬了口草莓,酸甜的汁水漫开来。她想起穿来那天,她和林俏在洞房里发现嫁错人时的慌乱——本该嫁给弟弟的她,红盖头被哥哥掀开;本该嫁给哥哥的林俏,却被弟弟堵在房里。两人抱着哭了半宿,怕书里的悲剧重演。
可现在,顾延霆会把最软的草垫让给她坐,会在她被毒虫吓到时,面无表情地捏起虫子丢远;林俏会拉着她去河里摸鱼,会在婆婆刁难她时,故意把扁担“不小心”掉在地上,吓走老太太。
“小心脚下。”顾延霆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站在陡坡下,向她伸出手。他的手掌很大,布满老茧,却格外稳当。温乐瑜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被他轻轻一拉,就落在他怀里。
“脸红啥?”林俏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哥抱嫂子天经地义!”顾延风跟着起哄:“就是就是,我也抱我媳妇!”说着就要去抱林俏,被她一脚踹在屁股上。
温乐瑜靠在顾延霆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不怕了。书里的结局或许冰冷,但灶台上的红薯粥是热的,他掌心的温度是真的,林俏塞给她的野草莓是甜的。
傍晚回家时,顾延霆扛着满满一捆竹子,肩上还坐着打瞌睡的温乐瑜;顾延风背着半筐野果,林俏则拎着他的耳朵,骂他“笨手笨脚”。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歪歪扭扭却热热闹闹的画。
温乐瑜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顾延霆低头看她,眼里的温柔像化了的蜜糖。她忽然想起书里那句“早死的结局”,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脖子:“顾延霆,我想活下去。”
他脚步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嗯,咱好好活。”
灶房的烟囱又升起了烟,晚饭的香气漫了整条巷子。或许错嫁只是老天爷的玩笑,让胆小的她遇见护她的他,让张扬的她遇见宠她的他。这烟火人间的日子,本就该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