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炕那头的陆峥早就没了踪影,只有他盖过的粗布被子还留着点余温,叠得方方正正压在炕尾。她蜷着身子往被垛里缩了缩,指尖刚碰到炕沿的凉席,就听见院里传来“哐当”一声——是扁担撞在石碾上的脆响。
“瑜姐!醒没醒?”林俏的大嗓门隔着窗纸透进来,带着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陆峥哥让我来喊你,说早饭是红糖馒头,再不起锅就要被沈野那混小子抢光了!”
温乐瑜慌忙套上陆峥留的军绿色罩衣,领口还沾着点灶灰,却带着让人心安的皂角味。刚推开门,就见林俏扛着根枣木棍站在院里,军裤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几道新添的划伤——准是又跟沈野较劲了。
“你看你,头发都乱成鸡窝了。”林俏伸手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带着点泥土的凉意,“快吃早饭去,今天要去河对岸割芦苇,听说那边有野兔子,沈野正磨着陆峥哥要带猎枪呢。”
饭堂里果然热闹。陆峥正把一笼红糖馒头往温乐瑜面前推,粗粝的指腹蹭过蒸笼边缘,留下道浅痕。“多吃两个,”他声音压得低,怕被旁人听见似的,“芦苇荡风大,别饿肚子。”沈野则在旁边跟林俏抢最后一个馒头,两人闹得差点掀翻桌子,陆峥只皱着眉看了眼,嘴角却偷偷翘了翘。
渡河的木船晃得厉害,温乐瑜攥着船帮的手发白,陆峥不动声色地挪到她身边,用胳膊肘悄悄护住她——上次她就是这样被晃得吐了一路,他记到现在。芦苇荡里的风果然像刀子,割得脸颊生疼,温乐瑜刚想往陆峥身后躲,就见林俏突然举起枣木棍,“啪”地打下只低空飞掠的麻雀,动作比沈野举猎枪的速度还快。
“厉害吧?”林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把麻雀扔给沈野,“去,褪了毛晚上烤着吃,给乐瑜补补。”沈野哀嚎着“又让我干活”,却还是颠颠地找火石去了。
割芦苇时才见真章。温乐瑜握着镰刀的手总打滑,没割几下就被芦苇叶划得满手红痕。陆峥见状,干脆把她的镰刀夺过来,自己闷头割得飞快,倒下的芦苇在他身后码得整整齐齐,留出条刚好容她落脚的小道。“你在这儿坐着,”他用芦苇编了个厚厚的垫子塞给她,“看我割就行。”
对岸突然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是陆家婆婆带着几个妇人来了,手里还攥着根搅屎棍。“好啊陆峥!我说你怎么总往芦苇荡跑,原来是藏了个娇滴滴的!”陆母眼睛瞪得像铜铃,直直射向温乐瑜,“上次让你挑粪你装病,现在倒舒坦,我看就是欠调教!”
温乐瑜吓得往陆峥身后缩,陆峥却把她往芦苇丛里推了推,自己迎上去,肩膀绷得像块铁:“娘,乐瑜身子弱,经不起折腾。有啥冲我来。”
“冲你来就冲你来!”陆母的搅屎棍往地上一戳,“这丫头片子就是个狐狸精,把你迷得连家都不回!今天我非要替你除了这祸害!”说着就往芦苇丛里扑。
“你敢!”陆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指节泛白,“乐瑜是我媳妇,轮不到你撒野。当初是你非说沈野性子野,让我换亲娶乐瑜,现在又反悔?”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慑人的劲儿,“她要是少根头发,我就把老宅的房契烧了,咱们谁也别好过。”
陆母被他眼里的狠劲吓住,愣在原地。这时林俏扛着捆芦苇从深处走出来,枣木棍“咚”地砸在地上,震得陆母一个哆嗦。“陆大娘,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林俏活动着手腕,指节咔咔响,“乐瑜妹子乖巧得很,倒是您,三天两头来找茬,真当我们姐妹是软柿子?”她突然扬手,木棍擦着陆母的耳边飞过,“咔嚓”一声劈断了身后的老芦苇根,“再往前一步,这棍就不是劈芦苇了。”
沈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还拎着只肥兔子:“娘,您咋来了?我跟俏俏正说晚上烤兔子给您留条腿呢,快回去吧,这儿风大。”他一边说一边给林俏使眼色,林俏憋着笑,故意把枣木棍往陆母脚边又挪了挪。
陆母看看凶神恶煞的林俏,又看看一脸冷硬的陆峥,再想想房契,悻悻地啐了口:“算你们狠!”转身带着妇人走了。
芦苇荡里总算清静下来。陆峥转身拉过温乐瑜的手,见她指腹磨出了血泡,眉头皱得更紧,掏出帕子细细裹好。“疼吗?”他低头吹了吹,气息温热。
温乐瑜摇摇头,指着沈野手里的兔子笑:“晚上有烤兔子吃了。”林俏已经追着沈野打去,骂他“胳膊肘往外拐”,笑声惊起一群水鸟。陆峥望着温乐瑜的笑眼,突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军大衣裹住两人,挡住了所有的风。
“以后她再来闹,不用怕。”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在衣襟里,“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远处的芦苇在风中沙沙响,像在为这错嫁的缘分伴奏——原来命运早有安排,那些所谓的早死结局,不过是为了让她们遇见真正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