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炕梢的位置空了大半,陆峥的军大衣搭在炕沿,带着他身上特有的皂角味。她裹紧被子坐起来,就见窗纸上印着个高大的剪影,陆峥正蹲在灶台前烧火,军绿色的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后背肌肉随着添柴的动作起伏。
“醒了?”他回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火星子,“锅里温着小米粥,等会儿就好。”
温乐瑜点点头,刚要下地,突然想起昨夜的混乱——她和闺蜜林俏穿书醒来,本该她嫁弟弟沈野、林俏嫁哥哥陆峥,却阴差阳错睡错了炕。此刻沈野的呼噜声从东厢房传来,林俏怕是还在梦里跟他较劲。
正发怔,陆峥已经端着粥进来,粗瓷碗边冒着白气。他把碗递过来时,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温乐瑜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粥碗晃了晃,褐色的小米洒在蓝布褥子上。
“别动。”陆峥放下自己的碗,从灶膛里铲了点草木灰撒在污渍上,动作熟稔得不像个糙汉。“以前在部队,战友们总洒饭,这招最管用。”他抬头时,撞见温乐瑜瞪圆的眼睛,突然有些不自在,“我……我去看看俏丫头醒了没。”
他刚掀帘出去,东厢房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吵闹——“沈野你个混蛋!谁让你扒我袜子的!”林俏的怒吼混着沈野的笑骂,温乐瑜听得脸发烫,赶紧低头喝粥。小米粥熬得糯糯的,还卧了个荷包蛋,蛋白滑嫩,蛋黄是半流心的,显然是算着她醒的时间煮的。
院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是村支书的大嗓门:“陆家兄弟!县里来通知,让你俩去公社领知青登记表!”
温乐瑜手里的粥碗“当啷”一声撞在炕桌上。她记得书里的剧情:陆峥拒绝下乡,被撤销军籍关了禁闭;沈野为了护林俏,跟公社干部打架蹲了拘留所;而她自己,在那个大雪天被婆婆赶去放牛,冻死在了后山。
“怕了?”陆峥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两张登记表,眉头拧成个疙瘩,“别怕,有我。”他走过来,粗糙的手掌轻轻覆在她手背上,“你要是不想去,我去跟支书说。”
“我去!”温乐瑜突然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跟你去!”她不能让陆峥重蹈覆辙,更不能让林俏和沈野出事。
这时林俏拽着沈野冲进来,沈野的胳膊上还留着牙印。“去就去!”林俏把登记表抢过去,大手一挥,“不就是下乡吗?咱姐妹俩谁怕谁!不过沈野这混球得跟我去,他要是敢偷懒,我打断他的腿!”
沈野立刻凑过来讨好:“媳妇说啥就是啥!不过咱得先回家拿点东西,我妈给我缝的鞋垫还在炕席底下……”
“拿个屁!”林俏踹了他一脚,转头看向温乐瑜,“乐瑜,把你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带上,上次你给二柱媳妇接生的法子,说不定在乡下用得上。”
温乐瑜点点头,刚要起身,陆峥已经把她的包袱收拾好了。军绿色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里面除了两件换洗衣裳,还有她昨晚说想吃的桂花糕,甚至连她夜里踢掉的薄被都折得整整齐齐。
“走吧。”陆峥背起包袱,又把温乐瑜的小布包抢过去挎在肩上,“俏丫头,你们先去村口等,我去跟娘说一声。”
温乐瑜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跟陆母说话的背影。陆母向来偏心沈野,此刻却红着眼圈往他包里塞煮鸡蛋,嘴里念叨着“到了那边别逞强”。陆峥一边应着,一边把鸡蛋往温乐瑜兜里塞,塞得她衣襟都鼓起来。
到了村口,沈野正蹲在牛车上给林俏编花环。晨光透过槐树叶洒在他头上,倒不像平时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林俏坐在车辕上,手里转着根柳条,看见温乐瑜就喊:“乐瑜快来!沈野说这牛是队里最壮的,保证不颠!”
陆峥把温乐瑜扶上牛车,自己则坐在车尾,从包袱里掏出个小马扎:“坐这个,别硌着。”他又把帆布包垫在她脚下,“路不好走,踩着稳当。”
牛车晃晃悠悠出了村,沈野突然唱起了跑调的军歌,林俏跟着打拍子,两人时不时拌句嘴。温乐瑜靠在陆峥肩上,闻着他身上的皂角味,突然觉得下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冷不冷?”陆峥把军大衣披在她身上,“刚才娘塞的鸡蛋,你先吃一个。”他剥开蛋壳,把鸡蛋递到她嘴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唇,两人都愣了愣。
远处传来林俏的笑骂:“沈野你个笨蛋!花环编散了!”
温乐瑜咬了口鸡蛋,蛋黄的香气混着桂花糕的甜,心里暖烘烘的。她偷偷看了眼陆峥,他正望着远方,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或许书里的结局是早就写好的,但此刻,牛车上的颠簸、沈野跑调的歌、林俏爽朗的笑,还有陆峥掌心的温度,都是真的。
“陆峥哥,”她小声说,“到了那边,我给你缝件新衬衫吧。”
陆峥转过头,眼里像落了星光:“好啊。”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乐瑜,不管到了哪,我都护着你。”
牛车驶过石桥时,沈野突然站起来喊:“哥!咱比赛谁先让媳妇怀上娃呗!”
林俏一脚把他踹下去,自己却红了脸。温乐瑜靠在陆峥肩上,听着身后的打闹声,看着远处翻涌的麦浪,突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或许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穿书后,遇到把桂花糕藏进包袱、把鸡蛋塞满衣襟的糙汉,也不是谁都能有个能一起撸袖子干日子的姐妹。车轱辘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在为这崭新的日子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