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境阁深处,时间仿佛凝滞。唯有那卷黑色玉册在陈昂手中,流淌着无声的星河。
云中君劝阻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但他已完全被陈昂此刻的状态所震慑,不敢再出声。眼前的青衣男子,双眸深邃如宇宙,倒映着玉册中变幻无穷的星光图案,周身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奥气息,仿佛与这古老的书册、与这浩瀚的书海融为了一体。
惊鲵静立一旁,手按在腰间——那里虽无剑,却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的姿态。她警惕地盯着云中君,更关注着陈昂的任何细微变化。
陈昂的心神,已彻底沉入玉册呈现的奇异世界。
那并非有序的文字记载,也非具体的图像传承,而更像是一种……规则的显化,大道痕迹的烙印!
星光流转,时而化作苍龙之形,但那并非生物,而是一种“力”的轨迹,一种关于“生发”、“腾变”、“主宰”的规则体现;时而凝聚为参天巨树,阐述着“生长”、“滋养”、“连接”的本源之意;时而又崩解成无数难以理解的古老符号,每一个符号都蕴含着极其复杂晦涩的信息洪流,涉及空间、时间、能量乃至……灵魂的深层奥秘。
更让陈昂心神震动的是,这些流动的规则碎片,竟与他体内那融合了《九阴真经》、《龙神功》、《北冥神功》乃至太乙山悟道所得、并超脱其上的本源之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呼应!
他所修之力,本就源于对多个世界不同法则的理解与融合,其核心便是“变化”与“包容”。而这玉册中所记载的,似乎是更为原始、更为基础的世界规则碎片。就像看到了万丈高楼的基石,看到了奔流江河的源头!
他的精神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解析、吸收着这些碎片信息。许多过去修行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关窍,此刻豁然开朗;许多力量运用的方式,看到了更本质、更高效的路径;甚至对自身存在的“道”,都有了更深层次的明悟。
这并非学习具体的功法或知识,而是一种对世界底层逻辑的“补全”和“印证”!
云中君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见过不少试图解读这卷“天外玉册”的同门,轻则头晕目眩神魂受损,重则陷入疯癫甚至道基崩毁。从未有人像陈昂这般,非但毫无不适,反而气息愈发渊深缥缈,仿佛正在从中汲取无穷养分!
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他真能解读这连东皇阁下都耗时良久却收获寥寥的无字天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数个时辰。
玉册上流淌的星光渐渐黯淡,最终重新归于平静,变回那卷朴实无华的黑色玉册。
陈昂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神光内敛,却更显深邃,仿佛能洞穿虚妄。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册合上,指尖在其封面的那个复杂符号上轻轻摩挲。这个符号,他现在明白了,并非文字,而是一个“钥印”,一个引导感知、连接内蕴规则的媒介。
“此物,从何处得来?”陈昂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云中君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恭敬回答:“回先生,此玉册据说是三百年前,初代巨擘于东海极深之处的‘归墟之眼’附近,从一头陨落的远古巨兽遗骸中发现。一同发现的,还有几件残破的器物,其上皆有类似纹路,但唯有此物保存最为完整。历代先贤皆试图破解,然……收效甚微。”
“归墟之眼?远古巨兽?”陈昂目光微动。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和古老。
“是,那是一片禁忌海域,传说是一切海流的终点,也是通往幽冥乃至其他不可知之地的入口,凶险异常,空间紊乱,纵是蜃楼亦不敢轻易靠近。”云中君解释道,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陈昂将玉册放回原处。其中的规则碎片他已初步印入心神,需要时间慢慢消化融合。此物对他而言,价值无量,但强取并非必要,留在原处或许还能引出更多线索。
他转而看向云中君:“灵境阁藏书,果然名不虚传。尤其是这些古卷,有点意思。”
云中君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得色,但很快又化为谦卑:“先生过奖。能得先生青眼,乃这些古卷之幸。先生若有所需,可随时前来阅览,亦可借出部分……”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如那天外玉册般危险之物,还需谨慎。”
陈昂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今日便到此为止。”
三人走出灵境阁,穿过能量漩涡,回到廊道之中。
刚走出不远,一名身着月白星纹袍服的年轻弟子便匆匆赶来,对着云中君和陈昂恭敬行礼:“云中君长老,陈先生。徐执事出关了,命弟子前来请示陈先生,可否移步‘观星殿’一叙?言有要事相商。”
徐巿出关了?还要在观星殿见面?那里可是仅次于星轨云庭的重地,通常用于观测星象、举行重大仪式。
云中君看向陈昂。
陈昂神色不变:“带路。”
他也想看看,吃了大亏的徐巿,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是彻底服软,还是……找到了新的倚仗?
在那名弟子的引领下,他们向着蜃楼更高处行去。惊鲵默默跟随,始终保持在一个可以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位置。
观星殿位于蜃楼最顶层的桅楼建筑群中,并非封闭大殿,而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平台,四周以白玉栏杆围起,中央设有一座较小的青铜浑天仪,四周地面镶嵌着巨大的水晶,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翻涌的云海和远方无尽的海平面。
此刻已是黄昏,夕阳将云海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景象壮阔无比。
徐巿早已等候在此。他换了一身崭新的深蓝执事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气息也略显虚浮,显然伤势未愈,但精神似乎还不错,看到陈昂到来,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带着敬畏与些许尴尬的笑容。
“陈先生。”他拱手行礼,姿态比之前更加谦卑,“前日老夫鲁莽,多有得罪,还望先生海涵。”
“过去之事,休要再提。”陈昂淡淡道,“徐执事邀我前来,所谓何事?”
徐巿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云中君和那名引路弟子,二人立刻会意,躬身退至远处等候。惊鲵则站在陈昂身侧,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徐巿也不勉强,他走到平台边缘,望着远方沉入海平面的落日,沉声道:“先生可知,我阴阳家为何要耗费数代人心血,建造这艘蜃楼,远赴东海?”
“为苍龙七宿。”陈昂回答。
“是,也不全是。”徐巿转过身,眼神变得凝重,“寻找苍龙七宿,是为了获得窥探命运、甚至改变命运的力量。但更深层的原因……是为了应对一场……可能到来的‘大劫’。”
“大劫?”陈昂目光微凝。
“正是。”徐巿点头,“根据我阴阳家世代研究的古老星象与秘典记载,天地运行,并非永恒不变。每过一定的周期,便会有一场席卷天地的巨变,或为天灾,或为人祸,或为……不可名状之劫难。而上一次大劫的记载,便模糊指向了远古时期,众多神异消失,文明断层的那段岁月。”
他指向远方正在沉没的夕阳,声音低沉:“而根据浑天仪最新的推演,以及某些古老预言的提示,下一次大劫的征兆……已然开始显现。其源头,很可能……便在东海深处,在那传说中太阳升起之地——扶桑!”
陈昂静静地听着,并未立刻表态。大劫之说,玄之又玄,但结合他在那玉册中感知到的混乱规则碎片,以及这个世界本身存在的各种超常力量,也并非完全是无稽之谈。
“所以,你们寻找苍龙七宿,是为了获得力量应对这场大劫?”陈昂问。
“是自保,亦是……寻求一线超脱之机。”徐巿坦诚道,“而先生您……”他看向陈昂,目光灼灼,“您所拥有的力量,超乎我等认知,纯粹而强大。老夫斗胆猜测,或许先生的存在本身,便与这即将到来的变局,有着莫大关联!甚至可能……是应对大劫的关键!”
他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故此,老夫代表阴阳家,恳请先生!能否与我等携手?无论先生有何要求,只要阴阳家能做到,必定义不容辞!只望先生能在这未知的劫难面前,助我阴阳家,助这天下苍生,寻得一线生机!”
说着,这位阴阳家执事,竟是对着陈昂,深深一揖到底!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面,最后的光芒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悲壮与恳切的味道。
是真心求助,还是以天下大义为名的又一次捆绑与利用?
陈昂望着深蓝色的天幕上渐渐亮起的星辰,沉默不语。
海风呼啸,吹动着他的衣袍。
蜃楼,正载着各自的秘密与目的,坚定不移地驶向那片被称为“扶桑”的未知之地,以及其背后,那可能笼罩而来的……巨大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