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难得有个像样的好天气!
秋日的太阳挂在天上没什么力道,但照在人身上好歹驱散了些许深秋的寒意。
孙雾被下人用一张铺了厚厚褥子的藤椅抬到了他居住的偏院廊下,避开风口正好能晒到太阳。
他趴在软枕上,整个下半身还裹着厚纱布,动弹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疼。
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
那二十军棍留下的不仅仅是皮开肉绽的外伤,更深的是筋骨受损。
大夫这几天来看过好几次,每次都是摇头叹气,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白…
这伤就算养好了,以后阴雨天酸痛难忍是跑不了的,走路恐怕也会有点跛….病根是落下了。
换做常人,听到这等消息怕是早就愁云惨淡。
可孙雾听完,眼里只是闪过阴鸷随即就恢复了平静。
“能捡回这条老命,就不错了。”
当时他是这么对大夫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孙雾确实不在意。
比起立刻去死,留下点病根算什么?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脑子还能转,就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萧鼎,凌笃玉……这两个名字像毒虫一样日夜啃噬着他的心,支撑着他熬过每一次换药的剧痛和漫漫长夜。
微微动了动脖子,孙雾眯着眼看向院子里那棵叶子快掉光的老槐树。
暖洋洋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孙雾今天心情不算太坏,甚至可以说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天。
原因无他,他费尽心思终于重新搭上了一条线…..一条他原本不敢轻易动用,属于潘雪松直接安插在漠城的暗线。
这批人是真正干“脏活”的好手,隐秘又高效,且只听命于潘府核心的指令。
这次私自动用这条线孙雾是冒了极大风险的,一旦被潘公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萧鼎把他当狗一样打,丁乃平那个废物又靠不住,他必须自己动手!
而首要的目标,就是那个引子….那个害得他落到如此田地的罪魁祸首凌笃玉!
一想到那个丫头片子如今正在将军府里好吃好喝,孙雾就觉得胸口那股恶气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凭什么他孙雾苦心经营多年,却落得这般下场!!
那个小贱人却能安然无恙?
“咳…咳咳..…”
一阵急火攻心引得他剧烈咳嗽起来,震得伤口一阵剧痛,额头冒出汗来。
旁边伺候的小厮吓了一跳,连忙上前:
“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孙雾闭上眼摆摆手,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他算是彻底看透了丁乃平的嘴脸,起初还假惺惺地来探病,送点无关痛痒的补品。
后来见他伤势沉重,恢复缓慢,很有可能以后会成了个需要长期供养的“废人”,态度就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最近这两三日,更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昨天送来的饭菜竟然是些剩菜冷羹,油水都看不见几点。
送饭的下人态度也敷衍得很,把食盒往旁边石凳上一放,连句客气话都没有扭头就走。
孙雾当时看着那冰冷的食盒,心里只是冷笑。
他根本不屑于为此生气,更无所谓丁乃平的态度。
一个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草包,也配让他孙雾动怒?
他只是恨,恨自己时运不济没有投个好胎!
若他孙雾有个好出身以他的才智和手段,哪一点不比丁乃平那个蠢货强上百倍?
何至于要仰人鼻息,受这等窝囊气!!
“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低声喃喃。
重新睁开眼,孙雾的眼神里已经恢复了精明的算计。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示意那个还算老实的小厮靠近些。
小厮连忙俯下身:
“先生有何吩咐?”
“去…把角门外那个…卖柴的老肖叫来。”孙雾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微弱,“就说……我前几日定的…那担上好的松木柴…到了,让他…亲自给我送进来……验看。”
小厮有些疑惑,先生都这样了还关心柴火好不好?
“唉。”
但他不敢多问,应了一声匆匆就去了。
那卖柴的老肖自然不是真的卖柴人,那是他与外界联系的其中一个隐秘节点。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一个扛着半捆松木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跟着小厮低头走进了院子。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手掌粗糙,确实像个常年劳作的樵夫。
“先生,您要的柴……”
那汉子把柴放下,恭敬地站在几步开外。
孙雾对小厮说:
“你……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小厮巴不得躲清闲,连忙退出了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孙雾和那个“老肖”。
沙沙沙…
阳光暖暖地照着,院子里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枯叶的声音。
孙雾抬起眼皮,那双眼睛此刻锐利如针紧紧盯着“老肖”,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病弱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