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舱门无声地敞开着,如同怪物咧开的嘴,露出后面昏暗、空洞的咽喉。走廊里弥漫着比之前更浓的铁锈味和那股若有若无的深海腐臭,此刻还夹杂了一丝……臭氧的刺鼻气息,仿佛刚刚有过剧烈的能量释放。
我们僵立在货舱中央,没有人敢轻易踏出那一步。鬼佬没有出现,整艘船陷入一种比噪音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规律得如同这艘“活船”缓慢而沉重的呼吸。
“导航……它是在用这种方式‘校准’航向?”艾米的声音干涩,她紧握手枪,枪口微微下垂,但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随时准备抬起。
陈烁没有回答,他走到敞开的门边,没有出去,而是蹲下身,仔细检查门框和锁舌。锁舌是机械结构的,但边缘有细微的、类似高温灼烧或强酸腐蚀的痕迹。
“不是人力打开的。”他沉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空荡的走廊,“是某种……能量冲击,或者内部机关。”
他站起身,退回我们中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我们之前的推测可能错了。这艘船不是‘信标’,它更像是……一个被驱动的‘活饵’。”
“活饵?”老金皱眉。
“吸引深海里的‘东西’,或者……为某个特定的‘存在’指引方向。”陈烁看向那扇敞开的门,眼神仿佛能穿透层层甲板,看到船体下方无尽的黑暗深渊,“刚才的震动和刮擦,不是骚扰,而是它在‘进食’,或者在……‘排泄’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能量或物质,以此留下只有特定存在才能识别的航迹。”
这个想法比“活体信标”更让人不寒而栗。我们不仅在一艘有自我意识的船上,更是在一个巨大的、被用作诱饵和导航工具的活体装置内部!
“那它为什么给我们开门?”小陈颤声问,“邀请我们参观?”
“也许是‘消化’过程需要空间?或者……”陈烁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用油布包裹的金属盒,“它感应到了‘血钥’的存在,产生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互动?开门,是一种……本能反应?或者,是幕后操控者想让我们看到些什么?”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我们此刻的处境更加危险和不可预测。
我们不能永远困在这个货舱里。食物和淡水有限,而且谁也不知道这艘船下一次“活跃”时会做出什么。
“我出去看看。”陈烁下定决心,“艾米,你和我一起。老金,小陈,你们守住这里,保护好林晚和……那个盒子。”他特意强调了盒子。
艾米点头,检查了一下弹药。老金和小陈握紧了武器,神色凝重。
陈烁和艾米一前一后,极其缓慢、谨慎地踏出了货舱门。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我们的心脏上。
我透过门缝紧张地注视着外面。走廊里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和死寂。陈烁和艾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货舱里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呼吸声和海浪的噪音。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但绝非幻觉的滴水声,从我们头顶的通风管道里传来。
滴答……滴答……
很有规律。
老金猛地抬头,举起砍刀。小陈也将探测器对准通风口,屏幕依旧是一片干扰雪花,但那滴水声却清晰可辨。
滴答……滴答……
声音不大,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像重锤一样敲击着我们的耳膜。伴随着滴水声,一股更加浓郁、带着甜腻腥气的腐臭味,从通风口弥漫下来。
“上面……有东西……”小陈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金骂了一句,就要去找东西垫脚撬开通风口。
“别动!”我低声喝道,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陈烁他们还没回来!”
就在我们僵持之际,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是陈烁和艾米回来了!
他们的脸色比出去时更加难看,艾米的额角甚至带着一丝擦伤。
“怎么样?”老金急忙问。
陈烁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头顶传来滴水声的通风口,然后迅速扫视货舱,确认我们和金属盒都无恙。
“驾驶舱是空的。”陈烁的声音压抑着震惊,“导航设备全部失灵,但船在自己动,航向……笔直地朝着‘纳拉伯阴影’的方向。引擎室……我们进不去,门被一种……类似生物组织的粘稠物质封死了。”
空的驾驶舱?自行航行的船?生物组织封门?
每一个信息都冲击着我们的认知。
“船员呢?”我问。
“没看到。”艾米擦了擦额角的血迹,心有余悸,“我们在船员休息室外面……听到了声音,像是……咀嚼声。没敢进去。”
咀嚼声……联想到这艘船作为“活饵”的性质,那声音代表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陈烁补充道,他的眼神异常锐利,“我们在船尾甲板上,看到了一些……痕迹。”
“痕迹?”
“像是……巨大的、湿滑的触手留下的拖痕,还有一些……粘液,散发着和通风口那里一样的臭味。”陈烁指了指头顶。
拖痕?粘液?触手?
“冥河号”不仅在自行航行,它还刚刚与某种来自深海的、体型庞大的“东西”进行过接触!或者说,它刚刚“投喂”过那个“东西”!
头顶通风口的滴水声不知何时停止了,但那腐臭的气味依旧浓郁。
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这艘“冥河号”,它不仅仅是一艘船。它是一个循环——吸引深海存在,与之交互,留下航迹,然后继续前行,如同一个在黑暗海洋中不断重复自己使命的、可悲的自动木偶。
而我们,是它这一趟航程中,意外的“乘客”,或者说……是即将被送往终点的“特殊货物”?
陈烁走过去,猛地将货舱门重新关上,并用一根铁棍卡死。虽然我们知道这扇门对这艘船本身形同虚设,但至少能带来一点心理上的安全感。
他走回来,看着我们,眼神疲惫却坚定。
“无论这艘船是什么,我们的目标不变。”他沉声道,“抵达‘纳拉伯阴影’,找到‘苍白之城’的入口。在这之前,活下去,保持警惕。”
他看向那个油布包裹的金属盒。
“尤其是你,林晚。‘血钥’与你的连接是关键。我怀疑,不仅是进入‘苍白之城’需要它,可能……安全离开这艘‘冥河号’,也需要依靠它的力量。”
我抱紧了膝盖,感觉那枚冰冷的令牌隔着油布和金属盒,仿佛正透过一切阻碍,与我对视。
航程,还在继续。
只是我们脚下的,不再是一艘船,而是一个充满恶意、自行其是、正将我们带往未知终点的……活体牢笼与导航仪。
距离月蚀之夜,还有六天。
我们不仅要面对目的地的恐怖,还要在这艘诡谲的“冥河号”上,挣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