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蚀螟虫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不快的酸腐气息,与森林的清新格格不入。星瞳豹们警惕地用爪子拨弄着残骸,将它们拖入灌木深处掩埋,仿佛在清理玷污家园的污秽。
艾拉静静站立,翡翠眼眸中的忧虑如同湖面泛起的涟漪,久久未散。她手中的木杖顶端,水晶的光芒已恢复柔和,但方才那净化污秽的生命力量,依旧残留在众人的感知中。
“这些东西……经常出现吗?”老猫忍着伤口的麻痒,用砍刀指了指螟虫被拖走的方向,心有余季。那玩意的口器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艾拉轻轻摇头,心灵之语带着一丝沉重:【以往,它们蛰伏于地脉阴影之中,畏惧森林的生命光辉。但近来,地脉的低语变得浑浊,沉寂的角落开始躁动,‘吞噬寂静者’的活动越发频繁。】她看向冷烛,【你们身上的‘星空伤痕’与‘逝者回响’,或许进一步刺激了它们。它们渴望能量,无论纯净还是混乱。】
冷烛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腰间,触碰到那枚冰冷的灵能晶核残片。陆燃以自身为信标,点燃了最后的能量,难道这残存的气息,在这片陌生土地上,反而成了招引危险的灯塔?
“那你们……怎么对付它们?”老猫追问,他更关心实际问题。
【生命之光驱逐黑暗,森林的意志庇护子民。】艾拉的回应带着一种自然的信念,【林语者聆听万物的声音,引导生命的力量。星瞳豹是我们的伙伴,它们的利爪与速度,足以撕碎这些背离平衡的堕落之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老猫和夜枭成员身上的伤势,【但持续的对抗会消耗森林的力量,而‘杂音’的源头,尚未明晰。】
她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引路。经过这场短暂的遭遇,星瞳豹们的警戒明显提升,它们分散得更开,四只琥珀色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林间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又前行了约莫一刻钟,周围的树木变得更加粗壮古老,一些树木的枝干上搭建着造型优雅、与树木本身融为一体的树屋。树屋由柔韧的藤蔓和经过处理的发光木材构筑而成,表面生长着天然的苔藓和细小的荧光花朵,仿佛本就是森林的一部分。
空气中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如同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声响,那并非乐器,而是一些悬挂在树枝间的、由空心芦苇和彩色晶石制成的天然风铃,在微风吹拂下自行鸣响。
他们来到了林语者的村落。
村落没有围墙,与森林浑然一体。一些与艾拉装扮相似的林语者出现在视野中。他们大多身形纤细,肤色古铜,发色以银色或澹金色为主,眼眸则是各种自然的色彩——翠绿、湖蓝、琥珀黄。他们看到艾拉和陌生的外来者,并未表现出惊慌或敌意,只是投来好奇而平和的目光,偶尔会与艾拉通过眼神或轻微的手势进行无声的交流。
孩子们躲在大人身后,睁着纯净的大眼睛偷偷打量,他们手腕上也戴着小小的、由羽毛和浆果串成的手链。一些年长的林语者坐在巨大的、如同蘑孤般的树根上,手中编织着发光的纤维,或者闭目凝神,仿佛在与脚下的土地沟通。
整个村落弥漫着一种宁静、和谐而又充满生命活力的氛围。
艾拉将冷烛四人引到村落中心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空地中央是一棵极其巨大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古树,它的根系如同虬龙般裸露在地表,形成天然的座椅。树冠遮天蔽日,垂落下的气根如同珠帘,微微飘荡。
【这里是‘母树之庭’,】艾拉的心灵之语带着敬意,【她是村落的根基,也是森林意志在此地的显化。在这里,你们的伤痛会得到最好的安抚。】
她示意冷烛等人坐在那巨大的树根上。当他们的身体接触那温润如玉的树根时,一股远比之前溪边更精纯、更磅礴的生命能量缓缓涌入体内。老猫舒服得几乎呻吟出来,他感觉肩膀和腿上的伤口传来强烈的麻痒,新的肉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就连两名夜枭成员,也明显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默默感受着这股奇异的治愈力量。
冷烛盘膝坐下,感受着生命能量流淌过四肢百骸,修复着暗伤,也抚慰着精神上的疲惫。脑内控制装置的沉寂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但艾拉之前关于“杂音”和“平衡倾斜”的话语,却让她无法完全放松。
她抬起头,望向那棵巨大的母树。树干上布满了古老的、与星门和金属方块上类似的纹路,只是更加自然,仿佛是树木天生的脉络。这些纹路中,有柔和的能量在缓缓流淌。
“这棵树……和‘观星者’有关吗?”冷烛尝试着将这个问题投向艾拉。
艾拉正在用手杖轻触母树的树干,闻言,她转过身,翡翠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邃的了然。
【你认得那些古老的印记?】她的心灵之语带着探寻,【母树的存在,远比我们的族群更久远。古老的传说提及,在星辰还未如此排列的年代,有‘播种者’自天外而来,他们播撒生命的种子,留下知识的印记,而后离去,回归星海。母树,或许就是那些‘播种者’留下的遗产之一。而森林的低语中,偶尔也会响起一个古老的称谓——‘守望群星之人’。】
“守望群星之人……”冷烛低声重复。这几乎可以肯定,指的就是“观星者”!翠星,果然与观星者文明有着极深的渊源!那“方舟”和“终末协议”的线索,是否也隐藏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名年长的、胡须如同白色藤蔓般的林语者长老,在一个孩童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他的眼眸是深邃的褐色,如同历经风霜的古老橡木。他先是向艾拉微微颔首,然后目光落在了冷烛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腰间那枚灵能晶核残片上。
长老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怀念,有悲伤,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指向冷烛腰间的晶核残片,然后用苍老而低沉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这一次,并非心灵之语,而是用一种古老、拗口、却依稀能分辨出几个音节与“观星者”语言相似的语言:
“Kara v’da… Zhal’maren…”(星之泪……守望者的碎片……)
艾拉震惊地看向长老,显然,长老使用了某种极为古老的语言。
冷烛虽然听不懂全部,但“星”和“碎片”的含义,结合长老的目光,她瞬间明白,对方认出了这晶核的来历!
长老缓缓走近,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晶核残片,看到了其背后那燃烧殆尽的灵魂。他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却又在即将触及时停下,只是深深地看着,然后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重量的叹息。
他抬起头,看向冷烛,又看了看老猫和夜枭成员,最后目光回到艾拉身上,用那古老的语言缓慢而郑重地说了几句话。
艾拉认真听着,翡翠眼眸中光芒闪烁,最终,她转向冷烛,心灵之语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
【长老说,他感知到了‘碎片’中承载的牺牲与未尽的使命。他说,森林最深处的低语近日变得焦躁不安,指向被遗忘的‘禁地’——‘沉眠之湖’。那里,埋葬着‘播种者’离去前留下的……最后一道‘回响’。或许,那里也有你们寻找的答案。】
【但‘沉眠之湖’被古老的誓言封印,充斥着未知的危险。森林拒绝轻易靠近那里。】
长老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晶核残片,对艾拉点了点头,便在那孩童的搀扶下,缓缓离去,背影萧索。
母树之庭恢复了宁静,只有风铃的清脆声响和母树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
新的目标出现了——“沉眠之湖”。观星者留下的最后“回响”。
但这趟旅程,显然不会轻松。森林的拒绝,以及艾拉语气中的凝重,都预示着前路的艰险。
冷烛握紧了晶核残片,那冰冷的触感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澹澹的、属于陆燃的温热。
答案,或许就在那片被封印的湖水之下。而通往答案的道路,需要他们用尚未愈合的伤口,去再次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