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刻上了三个字:神眷者。
从我记事起,我的世界就是那座冰冷的黑曜石雕像,就是壁画上那道遮天蔽日的黑色龙影,就是古籍中那些记载着他伟岸功绩的、早已被翻烂的诗篇。
他们告诉我,我是特殊的,因为我生来便注定要侍奉神明,侍奉那位名为尼德霍格的、拯救了卢德本纳的守护巨龙。
我学着最标准的礼仪,吟唱最古老的赞歌,日复一日地在那座雕像前祈祷。
我祈祷族群的繁荣,祈祷世界树的安康,祈祷……能感受到一丝来自神明的、真实的回应。
但从来没有。
我的祈祷,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连一丝回响都听不见。
那尊雕像永远沉默,壁画上的龙影威严却空洞。
有时,在深夜,我会抚摸着那些冰冷的文字,心里某个角落会悄悄地问:您……真的存在吗?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精灵一厢情愿的幻想?
直到那天,在多尼亚,我真正见到了他。
不是雕像,不是壁画,是活生生的、会呼吸、会说话、会不耐烦的尼德霍格。
那一刻,我积攒了千百年的信仰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看啊!神明是真实存在的!他就在这里!
可紧接着,我的世界再次天翻地覆。
他亲口告诉我,他不是神明。他厌恶信仰,厌恶祷言,厌恶一切神明的象征。
他轻易地抹去法阵中代表他的符号,他嘲讽着那些陨落的神只,他将我赖以生存的信仰基石砸得粉碎。
我该怎么办?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是谁?
就在我坠入最深的迷茫时,是他,用那种近乎残忍的直白,将我拉了出来。
他告诉我,我的生命属于我自己。他让我去看雅努斯,去看瑟薇娅,去看那些拥有自己喜怒哀乐、为自己而活的鲜活生命。他问我,真实的艾菲儿在哪里。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开始重新拾起那些纯粹因为热爱而研究的魔法笔记,我沉浸在与他的学术探讨中,感受着破解难题时纯粹的喜悦。
我不再透过一层厚厚的滤镜看他,我开始看到他的强大,他的智慧,他的不耐烦,还有他偶尔流露出的、对怀中两位公主的温柔。
我好像,终于触碰到了那个被遗忘了很久的、名为“艾菲儿”的自己。
我喜欢魔法,喜欢研究那些古老的奥秘,喜欢……和他讨论问题时,他眼中偶尔闪过的、算是对我智慧的认可。
当我终于觉得,我能以自己的双脚站立,以自己的意志前行时,命运却给了我最沉重的一击。
世界树要死了。而拯救它,需要最有效率的牺牲。
看,多讽刺。
他教给我的“效率”与“实际”,最终指向的,竟是我自己的终结。
但这一次,我没有迷茫,也没有向虚无的神明祈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我的族人,为了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用我刚刚寻回的“自我”,去践行我认定的价值。
站在法阵中心,感受着生命力被一点点抽离,我意外的平静。
只是,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用尽我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我的嘴唇——
“尼德霍格……”
不是向神明尼德霍格祈祷。
只是……想在最后,呼唤一次那个将我从虚幻信仰中拉回现实、让我找到自己、让我懂得何为“真实”的……龙的名字。
这是他告诉我的,要以他的真名呼唤他。
然后——
他来了。
不是神明聆听了祈祷,而是尼德霍格回应了我的呼唤。
带着毁灭与创造的气息,降临在我的面前。
他割开手腕,将那灼热如熔岩、蕴含着无限生机的龙血强行喂入我口中。他吟诵着我无法理解的古老契约,将我的生命与他的永恒强行绑定。
在那一刻,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不是作为神眷者被拯救,而是作为艾菲儿,被他以如此霸道、如此不容置疑的方式,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他一开始,或许只是精灵的神明。
但现在,他是我要终身侍奉的尼德霍格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