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杨厂长清了清嗓子，借着放下茶杯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的手背被茶水烫得发红，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这点疼痛。
“怀德同志！”
杨厂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你这个提议……步子迈得是不是太大了些？”
“张野同志的能力和功劳，我们都有目共睹。破格提拔为副处长，已经是打破了常规，体现了部里对他的极大信任和重用。”
“但是，后勤处主任这个职位，责任重大，牵扯到全厂几千号人的吃喝拉撒、生产保障，需要的是经验丰富，资历老道和各方面的协调能力。”
“张野同志毕竟还年轻，进厂时间也短，骤然把他放到这么重要的岗位上，我不仅是担心他能否胜任，更是担心拔苗助长，反而影响了他的长远发展啊。”
“厂长，您的顾虑我完全理解。”
李怀德似乎早就料到杨厂长会这么说，脸上笑容不变地说道：“爱护年轻干部，这是我们老同志应有的胸怀。但是，我们也不能总用老眼光看问题嘛。”
“张野同志虽然年轻，但他展现出的能力，尤其是解决复杂问题的魄力和眼光，那是很多老同志都比不上的。”
“抓敌特、搞设计，对接苏联专家，哪一项不是硬骨头？他都完成得漂漂亮亮！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有这个潜力！”
李怀德也不想跟杨厂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扯下去了，沉声说道：“杨厂长，后勤处采购科的万科长，进厂也好几年了。正好后勤处副主任的位置还空着一个！”
后面的话，李怀德没有讲出来。
但他知道，杨厂长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拦着你的人，你也别拦着张野。
你好我好大家好。
否则……
杨厂长顿时皱起眉头。
不得不说，李怀德的这个条件，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采购科万科长可是他的人，在科长的位置上已经干了三四年了。
原本就想让他当后勤处副主任的。
但是每次提出来，都被李怀德以各种理由给压了下去。
然而，杨厂长很快便冷静下来。
用一个副主任换一个主任，这买卖对他而言，可不公平。
杨厂长看向李怀德，笑道：“怀德，万科长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他早就应该提升了。至于张野呢，我还是保留意见！”
李怀德闻言，皱起眉头。
杨厂长明显是在告诉他，这条件不够啊！
李怀德想了想，决定给杨厂长来一个狠的。
李怀德身体向前微微一倾，低声说道：“老杨，咱们也不是外人。虽说张野是我岳父的老部下，可你知道张野真正的靠山是谁吗？”
李怀德根本就不给杨厂长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位，那位很快就要成为张野的岳父了！”
“嘶……”
杨厂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原以为张野的靠山是李铭胜副部长，最多再加上工业部的王部长，这已经足够让他重视。
可他万万没想到，张野的背后，竟然站着田振华！
而且不是简单的赏识，是即将成为岳父的亲密关系！
田振华是谁？
总后的高级领导，那是能直接通天的人物！
其能量和影响力，远非工业部一个副部长可比。
甚至连部长都低了一级。
如果张野真是田振华的准女婿。
那他的分量，以及他未来可能达到的高度，就完全不是自己之前所估量的那样了！
一瞬间，杨厂长感觉后背发凉，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衣。
他之前还想着如何掌控利用张野，甚至还因为李怀德而感到威胁……
现在想来，自己之前的那些算计，简直是可笑至极！
在田振华这棵参天大树面前，他和李怀德的这点厂内斗争，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他看着李怀德那张带着意味深长笑容的脸，心中豁然开朗。
难怪李怀德如此不遗余力地要把张野推上高位，甚至不惜拿出后勤处主任这样的重要职位来做交换！
他根本不是单纯地想拉拢张野。
他这是在提前投资，在为自己铺一条通往更高层次的康庄大道！
有张野这层关系在，李怀德未来能借到的力，将远超他的想象。
“怀德……你……你这消息，可靠吗？”
杨厂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怀德身体靠回沙发，悠然地点燃一支烟，吐出一个烟圈，才慢悠悠地说道：“老杨，这种事，我能乱说吗？”
“田首长亲自来厂里，你真以为只是为了表彰一个立功的年轻干部？”
“那是老泰山来看女婿，顺带给他撑腰来的！”
“对了，张野的对象叫田小慧，东城区区医院的医生！”
李怀德看着杨厂长煞白的脸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掐灭了烟。
“老杨，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有时候是有分歧，但大方向上，都是为了厂子好。”
“现在形势很明显了，张野这条潜龙，是注定要腾飞的。”
“咱们现在帮他，就是帮我们自己，是在为厂里结下一份天大的善缘。”
“你说，是卡着他，让他记恨咱们好，还是顺水推舟，让他念着咱们的情分好？”
听了李怀德的话，杨厂长沉默了。
阻碍张野？
那等于同时得罪了田振华、工业部李铭胜，以及即将因此而得势的李怀德。
他杨建国在轧钢厂，甚至在整个系统内，恐怕都很难再混下去。
支持张野？
虽然短期内可能会让李怀德势力大涨。
但只要能维持住与张野的良好关系，凭借自己厂长的身份，未来或许也能从中分一杯羹，至少不会被打压。
而且，把张野推上去，也是积极响应部里领导的号召，符合破格用人的精神，在政治上完全正确。
想到这里，杨厂长不再犹豫。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懊悔的表情：“怀德！多亏了你提醒啊！你看我，差点就犯了糊涂，犯了保守主义的错误！”
他站起身，亲自拿起暖瓶给李怀德续上水，继续说道：“张野同志这样优秀的年轻干部，我们轧钢厂如果不大力支持，不加担子培养，那就是我们领导班子的失职，是对国家人才资源的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