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彻底僵住了。他的手臂还悬在半空,指尖甚至还残留着刚碰过旧书的粗糙触感,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素来清冷如霜的京妙仪,会主动抱他。
她的脸轻轻贴在他的襕衫上,指尖微微发颤,连呼吸都能透过衣料感受到。
坊主在一旁看得惊得瞳孔都缩了,他慌忙朝着伙计道:“把前堂的门掩上!别让外人瞧见!”
门轴没上油,一拉动就发出 “吱呀 ——” 一声长响,在安静的书坊里格外刺耳。
这声门响像盆冷水,让相拥的两人瞬间回神。京妙仪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
她耳尖瞬间烧得通红,却只维持了眨眼的功夫,便迅速垂眸,指尖紧紧攥着裙摆的褶皱,把那点失态压得干干净净,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紧:“对不住,是我失礼了。”
景昭还没完全缓过神,看着她垂眸敛目的模样,鬓边碎发遮住了她的侧脸,只能看见她抿成一条直线的唇。
心里又惊又软,连说话都带着点无措:“无、无妨…… 我没料到……” 他想说 “没料到你会这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句含糊的解释,“许是你太意外了。”
关上门,坊主轻咳一声,对着伙计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到后院,自己也悄悄往后挪了挪,把前堂的空间留给两人。
晨光落在案上,把书卷的青布影子拉得很长,书坊里的墨香漫在空气里,京妙仪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册漕运志上,语气平稳了些:“那本书,你带来了?”
景昭连忙把漕运志递过去,指尖还带着点发颤:“带来了,裹了三层棉纸,没磨坏页角,你看看合用吗?” 他又摸了摸腰间的玉兰符,补充道,“这个我一直戴着,没摘过。
京妙仪接过书册,指尖触到青布下的纸页,轻轻 “嗯” 了一声,把书册抱在怀里,没再多说。
两人站在晨光里,安静却不尴尬,那个瞬间的冲动拥抱,那声惊到人的门响,终于在彼此的心动里,落了个温柔的开场。
二楼雅间的窗敞开着,秦淮河的风裹着水汽漫进来,混着岸边绸缎庄的吆喝声、船夫撑篙时的号子声,吵吵嚷嚷的声响反倒让室内更显静。
京妙仪背对着景昭站在窗边,指尖捏着只青瓷茶杯,茶水早凉透了,杯壁凝着细水珠,她却浑然未觉,目光落在河面泛着的粼粼波光上。
船夫撑着竹篙从水面划过,木船推开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像她心里盘桓了许久的念头。待那船影渐渐飘远,她才缓缓转过身来,杯底轻轻磕在窗沿上,发出 “笃” 的轻响。
景昭原是坐在桌旁,见她转身,心里莫名一紧,下意识地直了直脊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京妙仪,褪去了京家嫡女的端方外壳,眼底没了往日的清冷疏离,反倒带着几分坦诚的亮。
“自小母亲便教我治家仪轨、掌家之道,” 京妙仪开口,语气平稳得很,却藏着不容错辩的底气,“她说我是京家长女,将来要做宗妇,事事都得拿得出手,不能落了京家的脸面。这些年,金陵世家的娘子们,也总以我为表率。”
她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茶杯,指腹蹭过冰凉的杯沿,又抬眼望向景昭,目光清亮:“可初见你时,我脑子里竟冒出个念头,你该是我要携手一生的人,是那种…… 天生便该凑在一处的感觉。只是我一直没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景昭望着她坦荡的模样,眼眶忽然有些发酸。他原只当京家嫡女的生活顺遂体面,却没料到她肩上扛着这样的担子。
他起身上前,轻轻将人拥进怀里,声音放得很柔:“初见时只觉你端方持重,是世家贵女该有的模样,想着定是不好亲近。
可后来你主动帮我找《汴京漕运志》,还冒着风险递盐铁案的线索,我心里又感激又佩服。再往后见得多了,才发现我的眼、我的心,早不自觉地跟着你转了。”
他笑了笑,胸腔的震动透过衣料传过去:“我原以为你对我无意,又想着我远在汴京,这份心思怕是要落空。直到上次相别的那番话,我才敢确定,你心里是有我的。”
京妙仪从他怀里退出来,脸上依旧没什么大的波澜,耳尖却悄悄红了一瞬,又很快压下去。
她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语气依旧沉稳:“父亲、母亲和祖父素来看重京家根基,怕是不会轻易应我远嫁汴京。”
“我知道。” 景昭迎上她的目光,神色格外认真,“但不管要费多少功夫,我都要娶你。只要是我有的,只要是你要的,我都能给。”
京妙仪看着他眼底的笃定,眼尾轻轻弯了弯,这是景昭第一次见她这样笑,没有刻意的端方,只一点浅淡的暖意,却比任何模样都动人。他看得微怔,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两人重新在桌旁坐下,京妙仪将茶杯放在案上,指尖在杯沿划了圈,细细跟景昭说京家长辈的脾性:“祖父最看重品行,说话时莫要急,坦诚些就好。母亲在意礼数,见面时的仪节不能错。”
她顿了顿,又补充,“若是他们一时不应也无妨,我会从中转圜,你不用急。”
景昭望着她认真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漫开来,故意逗她:“这还没嫁过去,就开始帮我说话了,算不算‘女生外向’?”
京妙仪抬眼扫他一眼,语气稳得很,却带着点小认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再说,是我认定的人,自然要护着。”
景昭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出声,忙抬手握拳抵在嘴边,才没让笑声太大。窗外的风又吹进来,带着秦淮河的水汽,裹着两人间的细碎暖意,慢慢漫满了整个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