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转向西行,驶入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
车窗外的绿意渐稀,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边际的黄沙与零星点缀的耐旱灌木。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唇上最后一点水汽。
“哎呀!沙子!沙子钻鞋里了!”刚下车,墨竹就跳着脚,手忙脚乱地拍打毡靴。
锦书用头巾紧紧裹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闷的:“这风吹得脸生疼,还干得慌!冬梅,水囊!”
冬梅沉稳地解下腰间挂着的大水囊,先递给锦书,又给墨竹和林芷倒了水:“姑娘,这地方……真能长药草?”
林芷饮了口水,润了润发紧的喉咙,目光却投向远处起伏的沙丘和顽强生长的绿色:
“物竞天择,能在此地扎根的草木,必有非凡之处。耐旱、抗风沙、甚至能固沙,其性多坚韧。我们来找找看。”
一个皮肤黝黑、脸上布满深刻皱纹的老向导牵着一头骆驼走来。骆驼背上驮着水囊和几个大布袋。
“几位娘子,要进沙窝子,得靠它。”向导拍拍骆驼厚实的皮毛,“这‘沙漠之舟’稳当,省脚力,还能背东西。”
墨竹看着骆驼高大的身躯和温顺的眼睛,又好奇又有点怕:“它……它不会踢人吧?”
“放心,老伙计了,温顺得很。”向导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骑在骆驼背上,视野陡然开阔。
黄沙浩瀚,风过处卷起细小的沙尘,在阳光下飞舞。驼铃声声,单调却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快看!那是什么果子?红红小小的,挂在刺棵子上!”墨竹眼尖,指着不远处一丛丛低矮灌木上缀满的、珍珠般鲜红欲滴的小果子。
向导牵着骆驼走过去:“沙棘果!好东西!别看它小,汁水足,酸得很,咱们放牧的人,走远路就靠它解渴、防败血病!”
林芷小心地避开尖刺,摘下一小串,指尖立刻染上橙红色。她捏破一颗,浓郁的酸甜气息瞬间散开,汁液饱满。
“沙棘果,性温,味酸涩。”林芷眼中放光,“能生津止渴,健胃消食,更能止咳化痰,活血散瘀。
其籽油更是滋养上品,这满身是刺的小东西,竟是个宝库!”
墨竹也学着摘了一颗,迫不及待塞嘴里,立刻酸得整张脸皱成一团:
“嘶——好酸!倒牙了!不过……酸劲过了,嘴里似乎有一点回甘。”
再往前走,一片干涸的河床附近,生长着一些叶片细碎、开着不起眼小黄花的植物。
“这是骆驼刺。”向导拔起一株,露出下面长长的根系,
“牲口爱吃,人也能吃,嫩叶焯水去苦,能当菜。根皮煮水,听说能止泻。”
冬梅仔细看着那发达的根系,又摸了摸坚韧的叶子,若有所思:“这骆驼刺扎根得真深,叶子这么小,是怕被风吹跑、怕晒干水分吧?”
林芷点头:“冬梅看得准。骆驼刺耐旱耐贫瘠,其性坚韧收敛。根皮苦涩,入药确实能涩肠止泻,外用还能治疮疡。”
日头西斜,风沙渐大。向导带她们到一个背风的沙窝子,几户游牧人家支着帐篷在此歇脚。
热情的主人端上了滚烫的、带着浓烈香料味的奶茶和烤得焦香的馕。
墨竹捧着热腾腾的奶茶,小口啜饮:“哎呀,这奶茶咸咸的,还有股特别的味儿……不过喝下去,浑身都暖和了!”
锦书掰着馕,就着奶茶,一边吃一边低声问向导:“老哥,这沙棘果……你们除了鲜吃,还怎么弄?晒干?能放多久?”
向导嚼着馕:“晒干能放,磨粉也行!就是酸,得配着蜜糖吃。果子油金贵,得用石磨慢慢压。”
锦书默默掏出她那个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一小截炭笔,借着火光,在上面飞快地画着只有她自己懂的符号,偶尔还标注几个数字——她在算账。
沙棘果干磨粉的成本、配蜜糖的损耗、出油率和价值……一个无形的账本在她心中飞快成型。
“林妹妹,”锦书凑过来,眼睛在火光下亮得惊人,
“这沙棘果,浑身是宝!果子能制酸甜粉,能熬膏,籽能榨油!就是……这运输和加工,成本得好好核计。”
冬梅则对主人帐篷角落里一个用骆驼刺茎皮编成的、非常结实的小篓子产生了浓厚兴趣:“大娘,这篓子能装水吗?”
大娘笑着摇头:“装水不行,会漏。装干货、盐巴、草药种子,结实得很!风沙都吹不坏!”
冬梅爱不释手地摸着那粗糙却坚韧的编织纹路:“真结实!姑娘,咱们晒药材种子、分装药粉,用这个是不是比竹篾筐更不怕虫蛀、不怕潮?”
林芷听着锦书的盘算,看着冬梅手里的刺皮篓,又感受着奶茶带来的暖意和驱散的风寒,心中感慨。
夜深了,帐篷外风声呜咽。
墨竹裹着厚厚的毛毡睡着了。
锦书还在就着微弱的火光,对着她的账本写写画画。
冬梅把玩着大娘送她的一个小刺皮篓,琢磨着怎么改良。
林芷则小心地将收集到的沙棘果和骆驼刺根皮样本包好。
驼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偶尔轻响。这一趟大漠之行,风沙磨砺了皮肤,却也开阔了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