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反扑留下的狼藉,在清晨的冷光下显得愈发刺眼。破碎的玻璃碴子混着暗红色的油漆凝固在地上,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刺鼻气味。
公孙小刀没有时间沉浸在愤怒或后怕中。她几乎一夜未眠,不是害怕,而是在计算。
计算王胖子下一步的可能行动。
计算自身和团队的脆弱点。
计算如何将昨晚那场混乱的防御,转化为一次有组织的、有效的反击。
熊泰胳膊上缠着简单的绷带(小刀用程医生之前开的药箱处理的),一脸愧疚和愤懑地坐在凳子上,时不时恨恨地捶一下自己的大腿:“都怪俺!要是俺能再厉害点…”
罗勇颢天刚亮就被小刀叫了过来,此刻他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惨状,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身体微微发抖,眼神躲闪,仿佛随时准备逃走。他昨晚录下的视频已经发给了小刀,但这对他的勇气似乎是种透支。
公孙一琢顶着黑眼圈,靠在墙边,语气带着宿醉般的疲惫和嘲讽:“庆功宴的盘子还没洗,丧宴的布置倒先上门了。王胖子这售后服务,可真够‘贴心’的。”
小刀没有理会弟弟的风凉话。她清理出一小块干净的桌面,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扫过眼前三人。
“害怕、愤怒、自责,都没有用。”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像手术刀划开混乱的情绪,“王胖子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游戏规则变了。他不再满足于谈判桌上的较量,而是掀了桌子。”
她顿了顿,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熊泰的愤怒更甚,罗勇颢的恐惧加深,一琢则露出“早该如此”的讥诮。
“我们要应对的,不再是一个单一的债主,而是一个可能动用非法手段的流氓势力。单打独斗,”她的目光特意在熊泰和罗勇颢身上停留了一下,“或者仅靠我们姐弟俩,风险太高,效率太低。”
“那…那怎么办?”熊泰瓮声瓮气地问,眼神里是全然的信赖和“你指哪我打哪”的冲动。
罗勇颢也悄悄抬起眼皮,紧张地等待着答案。
小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开始了她作为“超脑”和潜在“引导者”的第一次能力评估与整合。
“熊泰,” 她看向壮硕的青年,“你的力量和勇气是稀缺资源。但昨晚,你受伤了。为什么?”
熊泰愣了一下,挠头:“俺…俺没注意…”
“因为你的攻击和防御没有章法,全凭本能。”小刀一针见血,“力量需要控制,勇气需要策略。否则,它就是双刃剑,既伤敌,也伤己。”
熊泰似懂非懂,但认真地点点头。
“罗勇颢,” 小刀的目光转向那个几乎要缩进墙里的身影。罗勇颢猛地一颤,像是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你昨晚做的很好。”小刀出乎意料地先给予了肯定,“你录下的视频和车牌信息,是重要的证据。你的‘不引人注意’,在关键时刻,变成了‘隐蔽观察’的优势。”
罗勇颢愣住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难以置信的红晕。他从未想过,自己这被人嘲笑的特质,竟然会被认为是“优势”。
“但是,”小刀语气转为严肃,“你太害怕了。恐惧会影响你的判断,甚至让你在关键时刻无法行动。你需要学会在恐惧中,依然能完成指令。”
罗勇颢羞愧地低下头。
最后,小刀的目光落在弟弟身上。“一琢,你的脑子转得很快,能看到别人忽略的细节。但你缺乏耐心和系统性,习惯冷嘲热讽而不是解决问题。你的‘直觉’需要验证,而不是想当然。”
一琢撇撇嘴,想反驳,但看到姐姐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评估完毕。小刀抛出了她的方案。指导他人,仿佛也是在梳理自己。 她正在将过去被动接受的一切规则与能力,主动重构为一套属于自己的方法论。小刀竟然感觉到了质的飞跃。
“所以,我们需要联盟。一个目标一致、能力互补、行动协同的联盟。”她清晰地说道,“我负责制定计划、信息分析和最终决策。熊泰,你是主要的行动执行者和安全保障,但你需要开始学习基本的格斗技巧和 situational awareness( situational awareness - 情境意识)。”
她看向熊泰,后者立刻挺直腰板,像接受军令。
“罗勇颢,你负责外围观察、信息记录和在某些需要隐蔽行动的任务中充当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你需要锻炼你的胆量和在压力下的专注力。”
罗勇颢小声地“嗯”了一下,手指绞得更紧了。
“一琢,”她看向弟弟,“你作为我的辅助,负责信息复核,提供不同角度的思路,尤其是你的‘直觉性’判断,但需要给出理由。同时,你自身的学业和安全,也是团队的重要一环。”
一琢挑了挑眉,没说话,但眼神里少了几分玩世不恭。
“至于报酬,”小刀非常实际,“现阶段,是共同的安全和解决问题的收益。未来如果有直接经济产出,按贡献度分配。”
她没有询问“你们同不同意”,而是以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语气,宣布了联盟的成立和运作模式。这种基于理性分析和明确分工的“邀请”,反而比情感煽动更有力量。
熊泰第一个表态,毫不犹豫:“小刀姐!俺听你的!你说咋练就咋练!俺这条命…呃,俺这身力气,就交给你了!”他差点说出“命”字,觉得太夸张,赶紧改口,憨厚的脸上满是坚定。
罗勇颢经历了剧烈的心理斗争。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但小刀刚才那句“你的优势”,以及这个看似能提供庇护的“联盟”,又像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他最终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我…我也…试试…”
公孙一琢轻笑一声,带着点认命的意味:“行了行了,都上了你这艘贼船了,还能中途跳海不成?mh就mh吧,总比被各个击破强。”
“不是贼船,”小刀纠正道,眼神锐利,“是方舟。在淹死之前,我们自己造的方舟。”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破碎的窗口,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
“王胖子以为暴力能让我们屈服。”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决心,“他会发现,他踢到的不是一块任人拿捏的软泥,而是一块正在淬火的…合金。”
“团队指令一:熊泰,今天你的任务是寻找附近便宜或免费的体能训练场所,并初步了解基础格斗知识。罗勇颢,你的任务是复盘昨晚的视频,尽可能清晰描述那几个混混的体貌特征和口音。一琢,帮我整理所有与王胖子相关的资金往来和法律文件。”
指令清晰,目标明确。
mh团队的第一次非正式会议,在废墟和危机感中结束。没有歃血为盟的激情,只有基于生存本能和理性选择的冰冷契约。
但小刀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弥合”,是将这些不同的“金属”,通过共同的磨难和锤炼,真正锻造成一体。
而她,就是这个锻造过程的设计师和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