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指尖夹着半根未燃尽的烟,烟雾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袅袅升腾,模糊了他眉宇间的愁绪。对面的苏晚正用银勺轻轻搅动着面前的蜂蜜柚子茶,瓷勺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高羽的心尖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对苏晚秉性的认知,那些关键的棱角竟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老槐树下——彼时苏晚扎着羊角辫,摔倒了也只会咬着唇倔强地爬起来,从不轻易掉眼泪。可现在他才算真正摸清,这姑娘的温柔里藏着比磐石还硬的韧性,一旦伤了她的心,再想焐热,难如登天。
上次因为林薇薇的事,苏晚搬回宿舍住了整整半个月。那段时间高羽每天守在女生宿舍楼下,从晨光熹微等到夜色深沉,把西津市的秋雨都淋了个遍,才换得苏晚一句“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到这里,高羽的烟在指间燃得更凶,烫到指尖才猛地回神。
苏晚抬眼时恰好撞见他这副狼狈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落在高羽眼里,比窗外的霓虹灯还动人,却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狡黠。“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放下银勺,双手托着下巴,眼波流转,“是不是在想怎么补偿我?”
“补偿”两个字让高羽瞬间坐直了身子,往前凑了凑:“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上刀山下火海都没问题。”
苏晚被他这副紧张模样逗笑,肩膀微微颤抖,眼底的笑意却慢慢沉了下去:“我知道你不开心了,可你不开心也没办法。”她顿了顿,伸手轻轻戳了戳高羽的脸颊,指尖带着柚子茶的清甜凉意,“谁让你当初猪油蒙了心,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这次我就得让你的印象深刻一些,省得以后再犯浑。”
高羽的心猛地一紧,抓住她的手腕就不肯松开。苏晚的手腕纤细,在他掌心轻轻挣扎了一下便没了动作。“晚晚,”他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沙哑,“你不会是真的在酝酿着离开我吧?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这辈子你哪儿也别想去。”
苏晚看着他急红的眼眶,心里的气忽然就消了大半。她抽回手,重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故意拖长了语调:“如果我真想走,上次就不会让你在宿舍楼下冻半个月。我干脆买张机票去南方,离你远远的,岂不是更省心?”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却又带着几分悬而未决的意味。高羽松了口气,后背的衬衫却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发现每次触及到两人现在的关系,自己的脑子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连思考都变得迟钝。以前在拳场上面对再凶悍的对手都面不改色,可在苏晚面前,他总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以后我一定记牢,”他举起手作发誓状,“再跟别的女人走得近,你就打断我的腿。”
苏晚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刚要开口,邻桌的目光却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往高羽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说正事。孙远志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提到孙远志,高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个刚从美国回来的海龟,仗着父亲孙天威和苏同的交情,三天两头往苏晚的画室跑,送花送礼物不说,上周居然还当众递了封手写情书,被苏晚当场撕得粉碎。“那小子不会轻易罢休的,”高羽的指节捏得发白,“他在美国估计没见过你这么亮眼的姑娘,现在是彻底被迷昏了头。”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我建议你还是提前跟苏叔说一下这事。孙天威和苏叔是几十年的老交情,真闹僵了不好看,别到最后影响了苏叔的晋升。”
苏晚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桌布。餐厅的背景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曲,可她却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我今晚就跟我爸说,”她声音低了下去,“可我更担心的是,这事一闹,我爸肯定会追问前因后果,到时候我们俩分手的事就瞒不住了。”
高羽的心也沉了下去。苏同对他向来满意,可要是知道自己让他宝贝女儿受了委屈,指不定会怎么收拾他。上次苏晚搬宿舍,苏同就找他谈过一次,话里话外都是警告,要是再知道孙远志趁虚而入的事,恐怕真要动怒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高羽握住她的手,“只要我们俩一条心,没什么过不去的。”
晚饭结束后,高羽开车送苏晚回家。黑色的越野车平稳地行驶在夜色里,车载音响里放着苏晚喜欢的民谣。路过西津大学的老校门时,苏晚忽然指着路边的梧桐树说:“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就在这棵树下跳皮筋,你输了还哭鼻子。”
高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昏黄的路灯照在梧桐树上,树影斑驳。“怎么不记得,”他笑了,“后来你把你最爱的草莓糖给了我,说赢了的人要安慰输了的人。”
苏晚没说话,侧头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眼底泛起一层薄雾。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像老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那时候的他们,从没想过长大后的感情会这么曲折。
车子停在苏家门口的小区楼下。高羽熄了火,却没有立刻让苏晚下车。“上去跟苏叔好好说,别着急。”他伸手帮苏晚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让苏晚心里一暖。
“我知道。”苏晚点点头,推开车门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别在这儿等了,早点回去休息。”
高羽嗯了一声,却直到看着苏晚的身影走进单元楼,楼道里的灯亮起来,才发动车子离开。其实他很想跟着上去坐一会儿,哪怕只是在旁边陪着苏晚也好,可他知道,这件事必须让苏晚亲自跟家人说清楚,他在场反而会让气氛变得尴尬。车子开出小区很远,高羽还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
苏晚走进客厅的时候,苏同和孙美琴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客厅里的水晶吊灯亮着柔和的光,苏同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孙美琴则在织一件米白色的毛衣,电视里放着养生节目,气氛温馨又宁静。他们俩看到苏晚进来,都愣了一下——原本以为这个晚上她会在宿舍住,没想着突然回来了。
苏晚换了鞋,没像往常一样扑到沙发上抢遥控器,而是低着头走到沙发边,默默地坐了下来。她把肩上的包放在腿上,手指反复摩挲着包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孙美琴最先察觉到不对劲,放下手里的毛线活就凑了过去,伸手摸了摸苏晚的额头:“小婉,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见苏晚摇摇头,她又追问,“是不是高羽那小子欺负你了?你跟妈说,妈明天就去找他算账,看他敢不敢对你不好!”
苏同也放下了报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落在苏晚身上。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平时像只活泼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停不下来,今天这副模样,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高羽没欺负我,”苏晚抬起头,眼眶有点红,“他对我很好,我们俩的感情也挺好的。可是……可是最近有个很讨厌的家伙,一直缠着我,非要追求我。”
“谁啊?这么不长眼!”孙美琴一听就炸了,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明明知道你有男朋友了还敢来捣乱,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高羽怎么没收拾他?”在孙美琴眼里,高羽那一身功夫可不是白练的,以前有小混混骚扰苏晚,高羽三两下就解决了,这次怎么还让女儿受委屈了。
苏同却皱起了眉头,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他比孙美琴想得更深一层——高羽的脾气他清楚,护短得很,要是一般人敢打苏晚的主意,早就被高羽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哪还能让苏晚委屈地跑回家来。这个追求苏晚的人,肯定不一般。
“小婉,”苏同的声音很沉稳,“这个追求你的人是谁?你跟爸说实话。”
苏晚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说:“是……是孙天威叔叔家的儿子,孙远志。”
“什么?”孙美琴惊呼一声,手里的毛线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苏同也愣住了,手里的报纸滑到腿上都没察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烟却忘了点燃。
孙远志这个名字,他们俩太熟悉了。那是孙天威的独生子,从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后来送去美国留学,听说在那边也没少惹事。这次刚回国没几天,居然就盯上了苏晚。
“这可怎么办啊……”孙美琴急得直跺脚,捡起地上的毛线团却怎么也捋不顺,“孙天威跟你爸是多少年的交情了,这要是闹僵了,以后怎么见面啊?”
苏同终于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从他鼻孔里缓缓溢出,模糊了他的神情。“小婉,你跟爸说实话,”他看向苏晚,目光锐利又带着几分关切,“你跟高羽之间,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
“没有!”苏晚立刻反驳,猛地站起身,双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我跟高羽好着呢,我们俩感情特别好!要是我说我们好到什么程度,你们俩肯定都得吓一跳!”
孙美琴看着女儿激动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上次苏晚搬回宿舍,她就看出端倪了,后来旁敲侧击问了高羽的朋友,才知道是高羽犯了浑,让女儿受了委屈。现在女儿这么激动地否认,反而更说明问题。她心里嘀咕着:我们俩会害怕?你们俩无非就是住到一起了呗,说不定都……哎,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苏同却从苏晚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女儿越是刻意强调,就越说明他们之前的矛盾不小。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女儿的态度,既然苏晚心里还有高羽,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他掐灭了烟蒂,站起身走到苏晚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婉,你记住,你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我跟孙天威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拿你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孙远志那边,你直接拒绝就好,不用顾及我和他的关系。”
苏晚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同:“爸,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是真的。”苏同笑了,伸手刮了刮女儿的鼻子,“你可是我苏同的女儿,谁敢让你受委屈,爸第一个不答应。”
苏晚瞬间扑进苏同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撒娇:“爸,你太伟大了!等你当上常务副市长,肯定是西津人民的福气!”
提到即将到来的晋升,苏同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他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机会。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高羽的帮助——上次他被人陷害,差点丢了官职,是高羽挺身而出,帮他查清了真相,还了他清白。所以在苏同心里,早就把高羽当成了半个儿子,只要女儿喜欢,他自然是全力支持。
“不过你也得答应爸,”苏同推开女儿,认真地看着她,“以后有什么事别瞒着爸妈,不管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
“我知道了爸。”苏晚用力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对了爸,要是孙叔叔找你谈这件事,你可一定要顶住啊。你跟他说,我这辈子就认定高羽了,除了他,我谁都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