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人骂骂咧咧地走了,鹰嘴崖顶上总算清静了。天彻底黑透了,月亮光冷冷清清地照在石头上,风一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一点力气都没了。杀猪刀掉在脚边,我也懒得去捡。小九和小娴也瘫坐在旁边,小脸煞白,大口喘着气,像刚跑完了几十里山路。
四只狼崽围过来,用湿鼻子蹭我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安慰我们。可我心里头,比这晚上的山风还要凉。
刚才对着奶奶和大伯他们吼的时候,浑身是劲儿,像点了火的炮仗。可现在炮仗炸完了,就剩下满地碎纸屑,和一个空落落、冰凉凉的心。
五一这几天假,过得真像坐过山车。先是高高兴兴进山,挖了那么多好药材,还打了那么大一头野猪,心里头那个美啊,觉得日子有盼头了。可谁能想到,就因为这,引来了这么一场大祸!五姑幺叔上来吃了一顿肉,转头就把我们卖了。奶奶和大伯带着一大家子人,像土匪一样冲上来要抢东西,骂得那么难听,差点就动了手。
这哪是过节啊?这简直是过关!过鬼门关!
“姐,”小九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声问我,“他们……他们真还会来吗?”
我捡起地上的杀猪刀,冰凉的刀把子握在手里,让我打了个激灵。我看着山下寨子里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那里面,有我们所谓的“家”,可那个“家”,现在只想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会。”我吐出一个字,声音哑得厉害,“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奶奶最后那句“迟早都是老娘的”,像毒蛇一样钻在我耳朵里。大伯那个阴狠的眼神,我现在想起来还后背发凉。他们今天没得手,丢了面子,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下次再来,说不定就不是骂几句那么简单了。他们人多,我们人少,真要是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我们。
这鹰嘴崖,看来是不能再呆了。
以前觉得这山洞虽然破,但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是我们姐仨和狼崽们的窝。可现在,这个窝已经暴露了,成了别人眼里的肥肉,随时都可能被人踹开门进来抢。住在这里,就像睡在火山口上,不知道啥时候就会爆炸。
“小九,小娴,”我转过头,看着他们俩,“这地方,咱们不能住了。”
小九愣了一下,眼睛瞪大了:“姐,你是说……咱们要搬走?”
“嗯。”我点点头,“惹不起,咱们总躲得起吧?他们不是想要这山洞里的东西吗?咱们走!把东西都带走!让他们扑个空!”
小娴一听,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姐……我怕……咱们能搬到哪儿去啊?”
我摸摸她的头,心里也酸酸的。是啊,能搬到哪儿去呢?这大山里头,找个能住人的地方太难了。可再难,也比留在这里等着被人抢、被人欺负强!
“不怕,”我用力握了握小娴的手,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山这么大,总能找到能容下咱们的地方,明天,我就去找!”
“姐!我跟你一起去!”小九立刻站起来,挺起小胸脯,“我帮你!两个人找,快!”
我看看小九,他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里已经有了男子汉的担当。我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好!明天咱俩一起去!”
我又对小娴说:“小娴,你明天照常去上学。别怕,学校里安全。放学了就赶紧回来,把山洞堵好,跟灰姑娘和花姑娘待在洞里,等我们回来。”
小娴虽然害怕,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嗯,我听姐的。”
商量好了,心里好像踏实了一点。虽然前路茫茫,不知道新山洞在哪里,但至少有了个方向,有了个盼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一晚上,我们都没睡踏实。山洞外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我们就竖起耳朵听,生怕是那帮人又摸上来了。四只狼崽也好像知道有危险,睡得不安稳,时不时抬起头,警惕地听听外面的动静。
天刚蒙蒙亮,我就爬起来了。叫醒小九,我们俩胡乱吃了点昨晚剩下的,把砍柴刀、绳子、水壶和一些干粮塞进背篓。我特意把杀猪刀别在腰后,以防万一。
出门前,我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山洞。把剩下的腌肉和值钱的药材用油布包好,藏在最里面的角落,用柴火堆挡住。洞口也用大石头和藤蔓荆棘加固了一下。反复叮嘱小娴,一定要堵好洞口,谁来叫都不要开。
“姐,你们早点回来。”小娴站在洞口,眼圈红红的,小声说。
“嗯,放心,找到地方我们就回来接你。”我抱了抱她,又摸了摸灰姑娘和花姑娘的头,“看好家。”
说完,我和小九背上背篓,带着大黄和大黑,转身走进了晨雾弥漫的山林。
回头看了一眼鹰嘴崖上那个我们住了这么久的山洞,心里五味杂陈。有难过,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无奈、必须向前走的决绝。
这吃人的深山,这比深山更可怕的人心,逼得我们三个没爹妈在身边的孩子,像受惊的小兽一样,不得不离开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窝,去寻找一个未知的、可能更艰难的藏身之所。
惹不起,躲得起。 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选的路了。山风迎面吹来,带着露水的凉意。我和小九互相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朝着大山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