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总算是经历过持剑问心的磨练与玄乘道人指点,路宁内心深知心不可乱、意不可摇的道理,因此猛然间醒悟过来,将这些纷乱的念头压到心底,缓缓运转玉锁金关诀,把天地元气在一百二十处大穴并三经一脉中来回搬运。
果然不多一会儿,他眉心识海中的金莲便自不再转动,识海与周身的天地元气平复如初,直如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路宁也不知道这朵金莲乃是佛门中的观想之法生发,十分玄奥,修行起来与道门铸金丹有异曲同工之妙,他镇压了识海异动,方才举目四下张望,却见绝大多数人见了那画上金莲,并无什么异常,便是身有佛光之辈,也多是茫然不知所以。
只有两人看着那画卷中的莲花,生出了许多感应,身上佛光翻涌,双眼之中隐隐泛出金光,不问可知大有所得。
这二人一个在广场之中,蒲团之上端坐,一个在芦棚之下,乃是个贵族公子,本来只是与家人一同来观礼的,却不想不光从《顶礼微尘毗舍普光经》中悟到了佛门之法,更有缘得窥金莲观想图,眼看着便要一步登天,真正得佛门传承,跨入修行之门。
此番法会到了这里,基本上就已经近了尾声,明眼之人都知道,这些身具佛光之辈只有最后与佛祖持莲图有呼应的,才与高僧有师徒缘法。
只是有此缘法的居然有两人之多,却是超乎大家想象。
只是不知道为何,觉空等和尚并不以为异,依旧含笑望着这二人。
果然片刻之后,那贵族公子先一步盘膝坐下,双手合十,身上佛光由淡转厚,双目之中迸射金光,照出三尺远近,此乃是佛门中的天眼通,具有种种奇异,威能与狮子吼不相上下,公子本身修为也是从无到有,突然间参破关隘,得了信心之境。
要知道此人与路宁不同,路宁当初夜斗左道番僧、突然间得悟信心之时,道门的修为已经颇有功底,三年来运转天地元气,周身上下都得过淬炼,故此成就信心虽然也只是一瞬间,但多托了自身根基深厚、触类旁通的缘故。
此人却是当真身具佛门因缘,不是高僧转世,便是天生佛子,故此得了传授之后,立刻也参破信心,一步登天。
“净妙世尊,老衲等恭喜师叔得逢传人,恭喜师弟入门!”
高台上无名老僧仿佛无知无觉,觉空等三僧却是一起口颂佛号,躬身施礼。
三人话音未落,便听得广场之中,蒲团之上那樵夫打扮的人突然放声狂笑起来。
此人先前亦是身放佛光、遍体香氛,但此时一发狂笑,身上香氛便自消失,反倒是佛光大涨,如火焰一般腾起丈许,远比贵族公子身上光华强盛得多。
只是佛光之中夹杂着黑红等色,看去十分诡异而已。
那人狂笑方罢,便对着高台上的无名老僧喝道:“始如!你当年夺了我的机缘,哄了师父的法咒,占了师门的观想图,如今还不是被我得回来了?且让你再逍遥两日,等你圆寂那一天,再看我的手段!”
说罢,这人将周身一摇,一纵佛光,也不知施了什么法门破空飞去,转眼间便自杳如黄鹤,不知去向。
“供养和尚!”
梁子真等三位仙师悚然一惊,十方观自从得施之魏传信香讲述劫王教之事,便四处打探此教底细,到底是人间两大圣地之一,人脉深不可测,短短时日便隐约打听出,那位劫王教教主供养和尚得有佛门真正传承,与戒轮寺上代高僧始如大有干系。
因而此番戒轮寺法会,这位邪教教主才会传令天下,召集教中高手到成京了结旧怨。
甚至梁子真三人此来,观礼不过是次要目的,顺带助路宁斩杀梅道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最主要的还是受了戒轮寺暗中请托,两大圣地合力对抗劫王教,免得供养和尚大发淫威,对戒轮寺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
眼看着这个樵夫打扮之人身上佛光邪而不正,与戒轮寺悄悄透露以及十方观自身打探所得,供养和尚自创的《未来超世劫王经》所显露表象一般无二,梁子真哪里还不晓得此人必定是供养和尚乔装改扮?
而且如今看来,其人法力之高,似乎也不在始如神僧之下,毕竟就连梁子真等三位仙师虽然也练就真气,但限于功法不足,只能勉强御剑飞行数里罢了,十方观里只有观主真人并另外一位前辈才能如此轻易御气飞空。
见微知着,见了供养和尚展露的法力,三位仙师便可推知其修为之了得,饶是他们苦修多年,得享大名于外,也不禁有些畏惧。
他们心中暗自惊惧,觉空等人却竟似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觉智将高台上始如和尚搀起,觉圆则是扶起贵族公子,这四人转入大雄宝殿之后,也不知如何叙话去了。
再说觉空,眼见得诸事皆定,故而先看着梁子真等人,做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安抚,然后正要说话,宣布法会结束,忽的便听得北侧芦棚之中有个声音冷冷传出。
“弄得这些玄虚,不耐烦看了!”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乌黑的光练自北侧芦棚之中涌出。
这光练之快,几可比拟剑光与雷电,瞬息间便到了最上端芦棚之内。
路宁虽然也有几分本事,却是连抵挡之心都尚未升起,便见光练直奔自家这方而来,正自暗呼一声不好,周边已然漆黑一片,耳中只听得一声剑吟,一声佛号,转眼之间那乌黑光练便已退去不见了。
路宁眼前先是一亮,又是一花,一个老僧已然背对自己站到了前方,正自双手合十叹息。
“峙儿!”
路宁刚刚看出这个老僧正是昨夜借宿太元祠的第三人,心中还在分辨场中情势,忽然听得身后梁子真又惊又怒之声响起。
转头看去,梁仙师半截袖子已然被扯断了,此刻正与十方观另外两位仙师各自掣剑在手,而他身侧的薛峙竟然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要知道路宁自离家之后,薛峙乃是他所结交的第一个好友,十分情厚,此刻见薛峙踪迹全无,心中也是惊怒交集,许多事儿纷纷涌上心头,忍不住便道:“莫不是劫王教其他人也与供养和尚一同混入法会,劫走了薛峙?”
这话一出口,路宁便知不会,那使出乌黑光练的正是昨夜借宿的第二人,此时已经连同薛峙一起无影无踪,并无半点痕迹留存。
只是此人方才运使的法力中一股滔天魔气,旁人看不出来,路宁却是瞧了个分明,这般超绝的法力,虽看不出是什么法术,但肯定要远远超出供养和尚、青城派年轻道姑、龙华山白猿之上,怕只有温半江、云雁子、清河龙君等寥寥数位高人才能压得住他。
如此之人,绝不可能屈身小小的劫王教。
梁子真虽然不及路宁眼力高,却也一样知道劫走自家徒弟之人法力超出人间所有,饶是他修炼多年、久经世情,也不免有些焦躁。
先前那乌黑光练如何抢了薛峙而走他看不真切,但如今站在路宁身前的和尚方才出手挡了乌黑光练一下,可见必定与此事有关,他却是清清楚楚。
因此梁子真先看了两位师兄一眼,见二人各自颔首,这才强压怒火上前,收了宝剑,朝那个和尚一礼道:“这位大师如何称呼?可知先前劫走小徒的,乃是何方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