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瞳子见路宁目光如炬,洞悉幽微,心知眼前这道人绝非易与之辈,任何欺瞒之举恐招致形神俱灭之祸,当下一肚子狡诈心思尽数烟消云散,老老实实说道:“上仙,小的正是白额侯大人麾下伥鬼,侯爷他老人家乃是一头黄虎成精,据说有八百年的道行,法力通玄、深不可测。”
“近日附近洪水肆虐,侯爷便命吾等三个伥鬼中的头目,各带些帮手,四处哄骗些受了灾的百姓,用邪法封禁了以作异日的血食。”
“毕竟平日里做这些事,容易引起官府和百姓们的惶恐,传出各种谣言,十分招眼。但如今大灾之下,百姓、官府中人均自顾不暇,我等从中做事,便不易被人发现,更不会召来修行之辈替天行道。”
“哼,看不出这个白额虎妖,倒会趁火打劫,算计得精明。”
路宁听玄瞳子老老实实将白额侯的谋划道出,这才点了点头,又问道:“此妖如此胆大包天,想必已然祸害了不少人,只是他虽然成精作怪,但一日能吃多少血食,山中野物尽够,何必如此麻烦,偏要吃人?”
“吃人?我家侯爷却不是为了吃人,只是为修炼罢了。”
闻听此言,路宁心中陡然一沉,面上亦自带出几分不豫之色,“修炼?这虎妖炼的什么法,你可知道么?”
“上仙,小的不过是个伥鬼,哪里知道侯爷的隐秘?我只是偶尔偷看过一次罢了,那些被骗来的人都被侯爷先用法术折磨,半死之际摄走魂魄修炼法术,肉身则都被侯爷用法宝装走,也不知弄到哪里去了。”
玄瞳子说话言真意切、不似作伪,但路宁闻听之后却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大凡猛虎成精者,一般都凶恶无比,而且血脉禀赋中便有驱鬼摄神的本事,至于血食,便是凡虎也自无肉不欢,岂有成精作怪之后,反倒只吞魂魄不吃尸身的道理。
“玄瞳子,你莫要虚言哄骗于贫道,那虎妖既然夺了人的魂魄,岂有弃肉身于不顾的道理?莫非他成精之后,便转做了吃素不成?”
伥鬼连忙把头摇了又摇,“上仙,我若想骗你,便说侯爷将这些人都吃了,岂不是更加容易取信于人?”
路宁这才将信将疑,心中暗自思忖,若真是如此,这虎妖行事倒真有几分诡异。
摄人魂魄祭炼法术,再加上古庙中的阴魂阵,这些迹象无一不表明,这头虎妖行事颇有魔道之风。
八百年猛虎成精,再加上魔道法术,只怕此妖气候已成,虽然伥鬼并不通晓修行之事,对于白额虎妖只用了法力通玄、深不可测的形容,但路宁自家估计,这头虎妖只怕修为着实不浅,说不定便有天妖第四变易血境圆满乃至巅峰的本事。
为着小心起见,路宁又逼问玄瞳子,令其将所知关于白额侯的一切和盘托出。
这头伥鬼面对路宁的飞剑,虽然有心隐瞒,但到底还是自私之心更盛,为求多活片刻,便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家所知统统叙说了一遍,甚至连一些捕风捉影、自家揣测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路宁听他说了半天,却始终不曾提及自己所犯之恶,又没说起白额侯的踪迹,于是十分不耐烦的斥道:“休要说这些无用之事,先前你们几个设计引来庙中的数百灾民,如今却在何处?”
玄瞳子畏缩的偷瞥了路宁一眼,却又不敢虚言哄骗,只能低声回道:“回禀上仙,我家侯爷擅炼法宝,发下来一个兽皮口袋,名叫收魂袋,能装万物。”
“先前还有个伥鬼名唤青牙的,他拿收魂袋装了那些人,已然出了此地,去大王洞府处了。”
路宁虽然猜测这些百姓已然落入妖魔之手,却不曾想到玄瞳子如此猴急,当下忙问道:“虎妖洞府却在何处?说!”
然而此番,玄瞳子却抵死不肯吐露洞府所在,即便路宁又射出了几道离合阴阳剑气,在他魂体上刺了几个透明窟窿,但这头伥鬼还是咬牙闭口不言。
这却不是他忠义,而是身为伥鬼,万一主人身死,或是被主人晓得自己背叛,立刻便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玄瞳子先前说了这许多话,把自己所知侯爷底细等都暴露了出来,却也不敢真个将他的行踪告诉路宁,免得殃及池鱼,害了自己的小命。
路宁见玄瞳子咬着牙不说话,不免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不肯说实话,莫非就不怕贫道手段厉害?我也不消用飞剑,便只一道纯阳真气,便能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自家掂量好了!”
那玄瞳子闻听路宁威胁,吓得立刻翻身跪倒在此,叩头如鸡啄碎米,“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的身为伥鬼,一举一动都受主人暗制,其实我当初亦是可怜之人……”
他口中说了个“人”字,语调凄惨,仿佛要诉说冤屈,却自突然间昂首把口一张,喷出一股子黑气来,当中夹杂着二十四颗米粒大小的东西,迎风化作二十四口白亮亮的飞刀。
这飞刀去势比电还疾,在玄瞳子面容微微露出一丝扭曲狞笑的同时,正劈在路宁身躯之上。
只听得“铛铛铛铛……”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之声,玄瞳子的狞笑顿时凝固,原来路宁虽然收剑在手,玄功却是片刻未歇,那些飞刀方自喷出,他已然身剑合一,将整个人化作一道矢矫灵动的白色剑光,正与这些飞刀碰在一处。
这二十四口销魂飞刀乃是玄瞳子得了虎妖传授,采集白铁精英,用了数十年功夫,以许多阴魂并冤死之人的尸身污血炼制而成,能虚实变幻、大小如意,歹毒无比,威力比起寻常道魔两家二阶的飞剑也不逊色,乃是玄瞳子仗以安身立命、为祟作恶的至宝。
他先前虽然将白额虎妖之事说了个底儿掉,却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罢了,如今路宁逼问虎妖行踪,他自知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便立刻起了鱼死网破之心,这才猝然发难、暗施飞刀。
可惜的是路宁论起剑术与剑诀来,也不知比他高妙多少,身剑合一之下,这二十四口销魂飞刀却哪里能伤到他分毫?早被其鼓荡真气,全力催动白猿剑诀,一口气将二十四口飞刀绞成了一堆铁屑。
然后他将剑光顺势往前一劈,不待玄瞳子讨饶,便有如一道匹练也似,将其从顶门处起一剑劈作了两半。
玄瞳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嘶吼,其阴魂之体自顶门至下身便被齐整整地一劈为二,残魂发出“噗”的一声轻响,瞬间溃散开来,化作缕缕精纯阴气,即将消散于天地之间。
路宁散去剑光,显出身形,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玄瞳子消散之处,突然袍袖一卷,从散逸的阴气中卷出了一丝极微弱的气息来。
这气息却不是三魂七魄散去后的阴气,而是一丝妖气,虽极微弱,却是伥鬼的立身之根,虎妖仗以操控属下的跗骨之蛆。
“好精纯的妖气,这虎妖的道行比我想象的还高!”
路宁以如意真气裹住这一丝妖气,气与气相接,立刻便对其本质有所感应,眉头不免微微一皱,随即便又松开。
“便是修为法力再高又如何,趁着天地灾劫如此为祸苍生,此妖已有取死之道。”
他运转如意真气,将这一丝妖气裹住收好,然后才以掌心雷毁了几个伥鬼的尸体,又寻到了阴魂魔阵的阵眼处,将其中的魔道符箓尽数毁了,这座阵势也就不攻自灭了。
解决了这些手尾,路宁这才重新祭起丹朱剑丸,将那一缕妖气附在剑光之上,然后用了个寻踪之法,那剑光便自飞空而去,路宁则自御玄雷剑紧随其后,往茫茫夜色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