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修行之余常于暗中观看,也不免微微颔首认可,杨云帆修行资质一般,剑术天份上倒是比乃师更强。
说来也奇怪,路宁闭关一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七八日,却是门庭冷落,无人打扰,倒叫路宁颇有些不适应。
那齐王也罢了,毕竟路宁嘱咐他非有必要,不要外出,也不要常来提箓院引人注目,可沁阳公主这些时日居然也不再来了,委实让路宁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这些人不来打扰,路宁也乐得清闲,刚好可以细心琢磨小伏魔剑桩和水镜秘阵,不断提升自身的修为。
这一日,杨云帆正于小院之外演练剑术,路宁静坐一旁,看似是在监督这少年练剑,实则是在运用真气祭炼水镜秘阵。
忽见袁飞神色大变,如疾风般闯入后院,顾不得打断杨云帆练剑,急声叫道:“院主,大事不好,齐王殿下亲至,神色惶恐,说有泼天祸事,天下要大乱了!”
路宁眉头微蹙,拂袖令杨云帆收剑,沉声道:“请殿下至大殿……不,直接叫他来我这静室吧。”
不大一会儿功夫,袁飞便引着齐王杜言中惶急而来。
这位亲王殿下如今哪里还有丝毫皇家威仪气派?一入静室便仓皇道:“院主,大事不好,反了,他们反了!”
路宁见状便知道齐王是真急着了,忙上前扶住他,渡入一缕温和真气,助其凝气定神,“殿下休慌,慢慢将事道与贫道不迟!”
齐王抓住路宁手臂,简直有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院主,劫王教居然真个反了!今日朝堂之上,各处告急文书宛如雪片般递来,明、列、温、冀、陆等十余州郡,同时有邪教中人揭竿而起!”
“其徒众打着‘劫王降世,除去旧魔,诛伐无道,天下乐极’的旗号,蛊惑民众,攻城略地,应者如云,目前已有数座州府陷落,乱兵甚至已逼近天京畿辅,烽火连天啊!”
他喘息稍定,眼中惊惧更甚。
“更有南唐、北周闻我内乱,竟也陈兵边境,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大梁……已是内忧外患,危如累卵了!”
路宁听罢,面上虽沉静如水,心中却是波涛翻涌。
劫王教骤然发难,其势之猛、范围之广,远超他先前估算,可见此教根植民间多年,妖法诡秘,信徒狂热如疯魔,一旦成势,真如野火燎原,难以扑灭。
更兼外有强敌环伺,虎视眈眈,内中又有太子一党伺机为乱,大梁百年江山,竟在旦夕之间便有倾覆之危了。
“朝廷打算如何应对?”
路宁沉声问道,目光如电,直视齐王,他心中已然明了,劫王教早就投入了太子麾下,这必然是太子一党筹谋已久,终于要发动了。
“太子!”齐王提到太子,脸上惊惧稍退,换作一丝愤懑与无奈,“太子正召集东宫属臣、沁阳公主府心腹、后族勋贵并六部之中依附于他的四部尚书、右相胡谦等人,于东宫紧急议事,说是要共商平叛大计,却把本王、首相、左相三人撇在一边。”
“哼,这些人哪里是共商平叛?根本就是借机揽权!太子本来无军权在手,调不动一兵一卒,结果劫王教的人刚好造反,太子既然监国,焉能错过这千载难逢之机?正好可以借着剿灭邪教、护卫社稷的煌煌大义,将国事与军权一并握在手中!”
“本王料定,今日东宫议事之后,太子必定会以监国身份,名正言顺任命其心腹党羽入主各处边军、州军,接管兵符。”
“另一面,他又可以借平叛之势威压朝堂,整合其党羽势力。待兵权一到手,爪牙既成,天子纵使龙体康复,再临朝堂,怕也如猛虎困于铁笼,难以撼动这东宫储君分毫了!”
齐王越说,脸色便越难看,之前路宁曾对他说过,劫王教与太子之间沆瀣一气,如今这邪教满天下四处造反,正是配合太子夺权的第一步,而且配合的天衣无缝。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天子今日竟也下了一道旨意,命楚王即刻自成京返京,就任剿逆大将军一职,总督各州军务,执行平叛安邦之大计。”
路宁心中一动,楚王终于要奉旨回京了?按着当初他给石师兄的密旨,这岂不是代表着天子终于要图穷匕见了?
齐王不知路宁心中所想,犹自说道:“此番劫王教作乱,天下各州均有变乱,尤其是成京附近,均是本朝膏腴之地,万不可有失,二兄正该在成京就职,与朱希若分兵进剿,力保这些要地不失才是。”
“如今天子却不知为何,非要二兄回京,京畿附近兵马都要拱卫天子,虽也有劫王教小股人马作乱,但终究不过是疥藓之患,地方卫戍足可弹压,又何须二兄这中流砥柱出马?”
“如此一来,岂非是本末倒置?”
路宁摇了摇头,“殿下还是没有将此事看透,劫王教倚仗邪术造反,无论声势多大,有各地兵马镇压,都不可能撼动大梁根基。”
“敌国兵马压境固然可堪忧虑,不过除非大梁彻底两分,相互交攻,否则他们也不可能趁乱而入。”
“殿下可还记得前些时日贫道所言吗?引蛇出洞,嘿,陛下这是终于打算要对太子动手了。”
齐王愕然反问道:“召二兄回京,虽震动朝野,但怎见得便是针对太子?”
路宁便将石亦慎当年所受密诏的内容对齐王诉说了一遍,杜言中更加惊骇万分,“院主是说,三年之前,陛下就已然算到了今日之变?”
“当今天子虽然计谋深远,然终究是肉体凡胎,岂能真个算尽三年后之风云变幻?此不过是他这些年来不断在棋盘上投下棋子,或明或暗,或推或引,一步步将太子逼至今日这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实则骑虎难下、不得不反的境地罢了!”
“若是贫道所料不差,楚王深受天子信重,为大梁中流砥柱,天下兵马俱受其节制,在大梁臣民心中分量之重,还在监国的太子之上,他若回京,太子谋反的难度势必倍增。”
“故而召楚王归京,便是陛下威逼太子的最后一招。”
“其后,陛下必定还有源源不绝的后招,招招致命……就是不知道太子一方,如今局势虽然看似烈火烹油,却要如何应对天子斩下的这一刀。”
路宁一边将自己的分析说给齐王听,一边抓紧思考,片刻之后又问齐王道:“天子传召楚王归京,太子可曾设法阻拦?或者有其他特别的动作?”
“太子不过是监国而已,而且二兄威望素着,在成京手握雄兵,太子岂敢担这阻挠勤王平叛、贻误国事的罪名?”
“此诏自然是畅行无阻,此时已然通过混元宗提供的飞火信香,传递到成京去了,二兄立刻便会奉诏启程,成京有守拙院主在,凭他法力,想要助二兄赶回来,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罢了。”
“嗯,此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太子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阻天子明诏。”
路宁点头,在心中暗自忖道:“师兄脚程更胜于我,真要奉诏回京,最多明日便能赶到……就是怕太子那边,绝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就从成京脱身回来。”
于是他又追问道:“那太子一方,今日在朝堂之上,除了商议平叛之事,可还有其他动作?尤其是天子下诏之后?”
齐王最近一段时间韬光养晦,在朝堂之上宛如泥塑神像一般,但这些年的大宗令却不是白当的,耳目灵通,太子一方今日动作不少,他略一思索,便一一将其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