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如刀似剑,刮过天风城的大街小巷。然而,在林家府邸那偌大的演武场上,却是一派与严寒截然相反的炽热景象。今日,正是林家一年一度最为重要的盛会——家族年会开启的日子。
演武场早已被精心布置过。地面青石铺就,打扫得一尘不染,四周插满了代表林家的玄色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平添几分肃杀与庄重。场地的北侧,一座临时搭建、披红挂彩的高台格外醒目,上面整齐摆放着数张紫檀木大椅,那是家主、诸位长老以及特邀贵宾的座席。高台正中央,属于家主林震霆的位置尚且空着,但一股无形的威压已然弥漫开来,让提前到场的年轻子弟们不敢大声喧哗。
演武场的中央,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块高达丈余的黝黑石碑——测力碑。碑身不知由何种材质铸成,打磨得光滑如镜,隐隐流动着晦涩的光泽,据说能精准测试锻体境子弟的肉身力量。而在测力碑旁,则是一座以坚硬青冈岩垒砌、方圆十丈的比武台,台面布满细微的痕迹,诉说着往年比斗的激烈。这两样物事,便是年会大比的核心所在,决定着在场许多年轻人未来一年的命运走向。
天色刚蒙蒙亮,林家年轻一辈的子弟们便已陆续聚集在演武场边缘等候。他们大多穿着崭新的练功服,脸上洋溢着兴奋、紧张,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憧憬与不安。年会不仅是检验一年苦修成果的舞台,更直接关系到未来一年修炼资源的分配多寡,成绩优异者,甚至能得到家族的重点培养,获得进入武技阁更高层挑选功法的机会。反之,成绩垫底者,资源削减,甚至可能被派往家族外围产业,逐渐边缘化。
人群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几个小团体。最为瞩目的,当属以大长老林天雄之孙林宏为核心的一群人。林宏约莫十七八岁,身材高大,面容带着几分倨傲,一身锦缎练功服衬得他气宇轩昂。他身边簇拥着不少旁系和依附的子弟,如众星捧月般。此刻,他正谈笑风生,言语间充满自信,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大比已成竹在胸。周围不时传来低声的奉承和惊叹。
“听说林宏大哥年前就已突破到锻体九重了!真是天纵奇才,这次年会头名定然非他莫属了。”
“是啊,看来那枚能助益突破凝气境的‘凝元丹’,已是林宏大哥的囊中之物了。”
“我等只求能混个中等评价,多领些淬体药液便心满意足了。”
议论的焦点,大多集中在林宏等几位早已声名在外的家族天才身上。他们的光芒,掩盖了绝大多数人。
而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靠近演武场边缘的一棵老槐树下,林霄静静地站立着。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在周围一片光鲜亮丽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寒酸。他没有与任何人交谈,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侧,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掠过那些意气风发的面孔,掠过那高大的测力碑和比武台,最后望向北方高台那空置的主位,眼神深邃,古井无波。
偶尔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也迅速移开,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怜悯,或是干脆视而不见。在众人眼中,这个经脉受损、三年未曾寸进的“前天才”,如今的“废物”,不过是年会中一个注定黯然收场的陪衬,一个即将被彻底清除出核心圈层的反面教材。甚至有人低声嗤笑,猜测他能否在测力碑上留下痕迹,会不会在第一轮比武中就被人一拳打下台来。
对于这些目光和议论,林霄恍若未闻。他的内心,远比这腊月的天气更加冷静。三年的沉寂,早已磨平了少年人的浮躁。他今日来此,并非为了证明什么,而是要拿回本该属于他和他父亲这一脉的东西,并以此为起点,踏上真正的征程。掌心处,那枚温润如玉的塔形印记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着他的心绪。
“快看,长老们和贵宾们来了!”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声音中带着敬畏。
演武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嘈杂声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高台方向。
只见以身材微胖、面容严肃、目光锐利的大长老林天雄为首,数位掌握着林家权柄的长老鱼贯而出,依次在高台左侧落座。他们个个气息沉凝,久居上位的威势自然流露,让台下年轻的子弟们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紧接着,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谈笑声传来。在管家林福的引领下,天风城另外两大家族的代表——苏家家主苏正天和王家家主王霸,登上了高台,在右侧的贵宾席就坐。
苏正天面容儒雅,眼神温和中透着一股精明。他的目光在台下扫过,尤其在林宏等几个出色后辈身上略微停留,当他的视线掠过角落里的林霄时,微不可查地轻轻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他与林震霆私交不错,也曾对林霄寄予厚望,如今的境况,不免令人唏嘘。
王霸则人如其名,身材魁梧,嗓门洪亮,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他看似随意地与林天雄等人寒暄,但眼神闪烁间,却透着一股对林家内部事务毫不掩饰的窥探之意。林家年会,年轻一代的表现,直接关系到家族未来的实力和在天风城的地位,由不得他不关心。
这两位家主的到来,意味着年会不仅是林家内部事务,更关乎家族在外的脸面与地位。年轻子弟们的表现,将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
贵宾落座后,场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所有人都知道,只等那位一家之主到来,这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盛会便将正式拉开帷幕。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有力、节奏分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一道挺拔如山岳的身影,出现在了高台入口处。
来人正是林家家主,林震霆!
他今日穿着一身庄重的墨色家主服,胸前以金线绣着林家的族徽——一座巍峨的山峰,寓意家族根基稳固,屹立不倒。虽然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忧色,但当他迈步走向高台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时,那股属于凝气境强者的威严,以及一家之主的厚重气度,瞬间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席卷了整个演武场,压得众人心头一沉。
所有的窃窃私语彻底消失,场中落针可闻。所有林家子弟,无论内心作何想法,此刻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目光汇聚于那道身影之上,流露出由衷的敬畏。就连贵宾席上的苏正天和王霸,也收敛了笑容,面色变得肃然。
林震霆的目光首先看向台上的长老和贵宾,微微颔首致意。他的目光在与大长老林天雄接触时,后者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微微欠身,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漠与疏离。
最终,林震霆的目光落向了台下,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又带着紧张的面孔。他的目光在林天雄之孙林宏等几个天赋不错的子弟身上略有停顿,带着些许期许。当他的视线掠过人群边缘,看到那个独自站立、身影在寒风中略显单薄的儿子林霄时,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一股酸楚、愧疚与无奈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但他迅速控制住了情绪,目光没有过多停留,仿佛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族子弟,不能因私废公。
他深吸一口气,沉浑有力、灌注了真气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诸位!”
仅仅两个字,便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所有人的心神为之一震。
“今日,乃我林家一年一度之盛会!”林震霆声若洪钟,“旨在检验尔等一年苦修之成果,激励后进,遴选英才!武道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唯有持之以恒,勇猛精进,方能在武道之路上走得更远,方能让我林家基业,永固长青!”
声音铿锵,带着一股振奋人心的力量,让不少年轻子弟热血上涌,握紧了拳头,眼中燃起斗志。
“年会规矩,一如往年!”林震霆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第一关,测力碑检验力量!所有年满十六岁之子弟,皆需参与!锻体境,以力为尊!成绩将详细记录,关乎尔等未来资源配给!”
“第二关,修为境界考核!由传功长老亲自查验气息,评定等级!”
“第三关,也是决定最终排名的关键,实战比试!”他指向那座青冈岩比武台,“抽签决定对手,登台较量!拳脚无眼,但需点到即止!最终排名,依比试结果而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瞬间变得灼热的目光,抛出了最诱人的奖励:“年会前十者,赏淬体灵液五瓶,金币百枚!前三甲,额外赏赐黄阶上品武技一卷!而本届年会头名……”
他刻意拉长了声音,全场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将获得,一枚‘凝元丹’!”
“凝元丹?!”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那可是能显着增加突破凝气境几率的三品丹药!对于这些困于锻体境的子弟而言,诱惑力是致命的!就连一直故作淡然的林宏,眼中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对那头名之位势在必得。角落里的林霄,眉头也是轻轻一挑,这奖励,倒是比他预想的要丰厚一些。
林震霆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沉声道:“望尔等全力以赴,展我林家儿郎风采!现在,我宣布,林家本年年会,正式开始!”
“首先,进行第一项,测力碑力量检验!念到名字者,依次上前测试!”
一位负责执事的长老手持名册,面容严肃地走到了测力碑旁。整个演武场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黝黑的巨石上,等待着第一个名字被念出。这不仅仅是一次力量的测试,更是对过去一年,乃至更久以来汗水与努力的一次宣判,是命运转折的开始。
而站在角落里的林霄,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那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轻轻触碰着掌心那枚无人能察觉的、正散发着微弱热流的塔形印记。
他知道,这场看似寻常的年会,对他而言,绝非仅仅是一场考核。
而是他沉寂三年后,龙归大海、重返武道之巅的……真正序幕!
序幕,已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