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还在无声地啜泣。
“为什么要这样?是因为申奕辰吗?是申奕辰让你想到了那个人对不对?你觉得谭丛林,当时也是这样不管不顾追求我的对不对…你接受不了…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好像都被撕裂成一片一片,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为什么沈砚修要知道自己这么多往事?
她为什么不能好好得在桑家长大,运气好的话,或许他还是喜欢自己这样清纯动人的长相,说不定心一软,真的就娶了自己呢。
沈砚修看着她满脸的泪痕,知道她已经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自己了。
她早就不是温榆宁了。
被现实毒打之后,她只有千分之一像自己那个惊鸿一瞥的爱人了,只有在特定时候才会展现出来。
剩下的,全是桑家大小姐的软弱和妥协。
所幸,她还长了一张自己梦寐以求的脸。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放过她。
桑晚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躺在他腿上,乖得不可思议。她总是这么没骨气,被他欺负成这样,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天边又露出曙光。
桑远峰一早来了医院。
他一来就看到沈砚修和自己女儿以奇怪的姿势躺在病床上,当下怒火中烧。
他是一个父亲,何尝不心疼自己这个女儿,当年他几乎花了一半身家才把她从榆县带出来。
现在伤成这样了,沈砚修在做什么?
说是禽兽都不过分。
“沈先生。”
他敲了敲门,眉宇间带着怒意和威严,直视着病床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沈砚修听到声音转醒,脑袋犹如宿醉过一样痛不可当。
他一睁开,就看到了桑远峰,缓缓直起身子,将自己的外套从桑晚身上抽走,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沈先生,晚儿伤成这样,你这样做合适吗?是不是应该给彼此留点脸面。”桑远峰神情严肃,压着自己的脾气。
沈砚修知道他误会了,但是懒得解释。
他昨晚就算是真的不管不顾地把他这个女儿睡.了,又能怎么样?
人是他从九龙赴汤蹈火救回来的,他想怎样就怎样。
“桑总来了。这么多天了,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个女儿?”
这种情况下,他好像没办法和桑远峰和和气气的。
桑远峰自知自己做为一个父亲失职,没有回应,沉默片刻才问道:
“晚儿的腿到到底能不能好?她现在这样,你们沈家是有责任的。”
沈砚修冷着脸,正要回应的时候,桑晚被他们带着火药味的对话吵醒了。
朦朦胧胧中,她看到了门边站着的人是桑远峰。
“爸,你来了?”
桑晚努力坐了起来。昨晚后来她又惊醒过一次,发现沈砚修睡在她枕边,身上的气息让人很安定,她安静地看了他一会,便靠在他怀里沉沉睡过去了。
沈砚修没有理会桑远峰,帮桑晚把病房靠背调直,将人按了回去。
桑晚有些不好意思,温柔地看着他,昨晚的事像是没有发生一样:“砚…沈先生,您先出去一下,我和我爸单独聊会儿。”
沈砚修听到她赶人,脸上的情绪并不好,忍着怒意,一句话没说,拿起自己的衣服,转身出去了。
…
桑晚很久没有见到桑远峰了,只偶尔在新闻和媒体的报道上见到他沧桑的样子。
她本来是有很多不满要发泄的,就算她在桑家地位特殊,父亲怎么能把她交给沈砚国那样的人渣?
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她知道自己总要嫁一个对桑家最有利的人。她来之前,也不是不知道豪门的规矩,哪儿能由着她的性子。所以只要父亲叫她去的酒局,她都不会拒绝。
后来谭丛林突然追求她,她不愿意。理由有很多,以谭丛林当时的权势和桑家的地位,再婚也只会接受妹妹,不会接受她这样一个各方面都有’污点’的私生女。
而且,最主要的是,她不能对不起华庭。
但是父亲觉得无所谓,桑家当时需要谭丛林,谭丛林喜欢她,这就够了。至于华庭,儿女情长的事,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桑晚妥协了,只是人一旦开始滑落,就很难止得住。
到了沈砚国的时候,她想回头已经不能够。
此时此刻,她所有的质问堵在喉咙里,问不出来。
桑远峰今天来之里特意理了胡子,整个人显得没有那么苍老。他在两个女儿面前,一向是很注意形象的。
现在他走到病房间,满眼都是自责和悔恨:
“晚儿,到了现在,是不是怪爸爸?”
桑晚捏着被角,无言以对。
她说什么好呢?
好像这一切也不全是父亲的错。
桑远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侧身对着她,虽然打理过,脸上还是尽显疲惫:
“爸这几年老了,好像想事情没有那么周全了。谁不想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好好嫁人。
当时沈砚修想让我下台,爸爸太着急了。
沈砚国的事…不是爸的本意。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有些手段的官僚,毕竟都是沈家的人,总不会太恶劣。但是他实在是…他假意和我合作,实际上比沈砚修更狠,这次他给我挖了一个大坑,差点就把一切基业都葬送了。”
桑晚抬起了头,看到桑远峰颓唐地坐在那儿,有种风烛残年的衰败。
“我被证监会的人约谈,时间越来越长,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就这么完了。如果我进去了,你和华庭怎么办?
华庭还算有一技之长,不至于被这个世界淘汰。当时你远在英国,爸爸不知道沈砚修为什么对你那么绝情。商场上的事,本来就是尔虞我诈,就算是你我联合起来骗了他,他怎么也不至于那么对你。”
桑晚扭过了头,她和沈砚修这半年几乎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每一次见面她只会受伤更深。
她觉得自己可能患了斯德哥尔摩症,他越是这样对她,她心里好像越离不开他。
桑远峰没敢看她,自顾自地在说话:
“我当时有点害怕,我要是倒了,沈家更加无所顾及。你在英国能不能保住一条命都难说。那时候我才后悔了,可能当年就不该把你带回来。说不定你隐姓埋名,更好一些。”
说到旧事,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桑晚看向他,忽然问了一句:“我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问桑远峰这个问题。
桑远峰有些意外,淡淡地笑了笑: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淑林不是你的生母。你母亲是当时上山下乡的时候和我认识的。你长得很像她。
她一辈子性格纯真,活得理想,就是不该看上我这样的有妇之夫,自己怀了孩子也不告诉我,一走了之。”
桑晚对于自己六岁之前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了,她的记忆都是从杂技团开始的。她有想过,在那之前,应该是妈妈在带她。
她去杂技团的时候,妈妈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她能想像,那几年她一个人带着自己,恐怕也是受尽了白眼,大家叫她’小野种’,又会怎么称呼她。
“你为什么不找她?”
桑晚说着,已经红了眼。
或许她不该出生,但是这不是她能选择的。
桑远峰对此感到抱歉:
“找过,但是那时候桑家刚起步,不怕你笑话爸爸,十几年前,爸爸是仰仗陈淑林家里的。很多事,爸爸也没得选。等到后来有机会的时候,已经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在榆县看到你的时候,我几乎一眼就认出你是她的女儿,长得太像了,那双眼睛和她一模一样。我已经对不起你母亲了,不能再对不起你。当时我想过了,就算是赔上全部身家,也要把你捞出来。
你现在被毁成这样,她在天上一定恨透我了…”
桑远峰没再说话。
沉默开始蔓延。
病房里的气氛降至冰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桑远峰又开口:
“我听医生说你明天手术。你要好好配合,你母亲如果还活着,一定希望你能重新站起来。”
话音未落,桑晚终于哭了出来,这些年全部的委屈都释放出来,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桑远峰起身扶住了她:
“等你做完手术,爸就把你送走,去美国,或者去澳洲,到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你好好生活。”
桑晚抬起头:
“那你怎么办?沈砚国肯定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
桑远峰站得挺直:“这是爸该考虑的事。看错了人,总要付出代价的。你别担心,远峰想要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
许士杰睡了一个晚上,还是在发烧,这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持续了这么久。
他这些年习惯一个人生活了,起来准备出去买点退烧药,刚打开房门,外面站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