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修眼神开始发冷,一句话也没说。
档板被放了下来。
司机听到状况不对,扶着方向盘,迟疑地看向后视镜。
桑晚态度很坚决,语气冷静,又重复了一遍:“停车。”
司机一时间不知所措,靠边停下,解锁了车门。
沈砚修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沉默中那点怒意逐渐积攒起来,想看看她还能做出点什么让自己不高兴的事来。
桑晚几乎没有犹豫,艰难地从伸手从后备箱把自己的拐杖拽了出来,打开车门,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虽然进了三月,京市的气温还很低,冷风凛冽,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外套的下摆也被卷起,在风中飘飘荡荡。
到了夜间,这一带几乎没有行人,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得孤单又执拗。
司机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固执地往路口走去。
沈砚修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到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应该是想叫车。
他牙齿顶在上颚,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下一秒,他猛地打开车门,司机赶紧刹车,车辆停稳。
“砰!”的一声,沈砚修重重地将车门摔上,空气都在发颤。
他站在她背后不远处,朝她大吼了一句:
“你的腿还要不要了?!”
男人的声音太有威慑力,桑晚身子控制不住地震了一下,又强撑着镇定,继续往前走。
沈砚修一口气堵在胸口,他就没见过她这么不识好歹的女人。
他真是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竟敢当街给自己甩脸色。
他又往前追了两步,看到桑晚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下他彻底失去了耐心,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温榆宁,我数到三。”
声音冷得吓人。
“一…”
“二…”
“三。”
整个街道一片寂静。
桑晚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站在风里,全身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滑落。
沈砚修知道自己态度足够强硬的时候,她也会乖乖听话。
他走到她面前,脸色阴沉,低头将她抱了起来。
他没有看她,只把她抱到车旁,拉开了副驾的车门,把人放了进去,又和司机交代了一句:
“你先回去吧,我来开车。”
司机师傅如蒙大赦,将落在地上的拐杖捡了回来,放进后座后便匆匆离开了。
沈砚修将从另一边上了车,将车门关死。双手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整个人还是平复不下来。
下一秒,他动作一沉,把她整个人从副驾的座位拎了起来。
桑晚整个人像一片羽毛一样,毫无防备地被他放到了自己腿上,后背抵在方向盘上。
或许是吹了风的原因,她的身体还在发抖。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固执地偏过头,不去看他。
沈砚修伸手去摸她的脸,一片冰凉的泪渍。
他心口有点堵得慌。
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转过头来,直视着自己。
“不是说好以后都不哭了吗?”
他看到女人的眼泪,烦得很。
话说完,桑晚的眼泪更加汹涌,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沈砚修泄了气,他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他太了解桑家大小姐了,今晚别人要是欺负她,她估计什么反应都没有。她是见不得有人挑衅自己,才闹得这么一出。
他自问胸襟足够宽广,但是在她这儿莫名就过不去。
亏她干得出来,用“前任”教她的本事来给自己争气。这让他心里怎么想?
他是一个男人,不是机器。
“怎么,现在说你一句都不行了?当着外人的面,就给我难堪?”
桑晚委屈到了极致,想放声大哭,又不想让他看到,只好捂着自己的脸。狭小的空间里,整个肩膀都在簌簌发抖。
沈砚修心脏被狠狠揪起,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物理意义上的心疼。
两个人距离隔得很近,他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扯了纸巾一点点把她的泪痕擦干,态度软了下来:
“算我的错。”
桑晚双手被他握住,两个人四目相对。
车厢内灯光昏暗,静谧的气氛中可以清晰地听到呼吸声交织。
她知道这大概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之前齐悦和她说过,男人根本不会真心道歉。
每次说什么“算我错了行吧”这种鬼话不过是敷衍。
但是她知道,这个定理在沈砚修身上不适合。
而且,她有什么资格让他道歉?
总不能因为她爱他,就要绑架他。她已经用自己差点废掉的一条腿绑架他娶自己,现在还能要求什么?
想到这儿,她别过头,如果不是太安静,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要是接受不了,大可以告诉我。我说过,我没有非要缠着你。”
沈砚修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他知道自己刚刚在车里有些失态。情急之下才会说出那么露骨伤人的话,现在搞成这样不是他的本意。
她的手一片冰凉,外套里也裹着冷意。
他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不想做沈太太了?”
说完又将她身子扶正,低头在她唇边亲了一下。
桑晚下意识地扭过头,躲避他的亲近。
沈砚修恢复了耐心,又亲了她一下:
“怎么,亲一下都不行了?桑大小姐好大的脾气。”
桑晚抬起她朦胧的双眼,傻傻地问了他一句:“那你还想要我吗?”
沈砚修第一次听到她说这样的话。
在他印象中,哪怕她再没骨气地讨好自己的时候,也没有说过这样没尊严的话。
他不太喜欢她这样说话,下意识地扭过了头,只露出一个半明半灭的侧脸。
桑晚坐在他腿上,将他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这个时候的沉默更让她难堪。
她往后靠了靠,完全贴到了方向盘上。
过了片刻,沈砚修转过头笑她:
“看在你今晚这么帮我出头的份上,我勉强接受吧。”
桑晚一颗心沉到底,放弃了。她没办法,好像只能这样了。
离开了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她眼里还有湿意,骂了他一句:
“没良心。”
沈砚修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又擦了擦她的眼睛,将那点泪痕彻底拭去,开口的时候沉稳冷静:
“明天我还得上门给魏家老爷子道歉。你说我没有良心?”
桑晚有点惊讶:
“为什么?明明是魏明则挑事的。你没听到他多嚣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给你难堪。”
沈砚修难得得给她解释了一句:
“现在魏家风头无两,正是得意的时候,我怎么能拂他儿子的面子?魏明则是个真小人,我不想现在就和他们闹翻,且让他放纵几天吧。”
他笑得有些浪荡:
“可惜了,某人费尽心思给我赢了一套豪宅,我还得还回去。”
“是不是很憋屈?”
“以后机会成熟了,再让你和他玩,到时候让你好好过过瘾。”
桑晚好像反应过来了,她有些惊讶:
“你今晚是故意输给魏明则的?”
沈砚修一脸’要不然呢’的表情。他有些无奈,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这么无能:
“我玩德扑虽然比不上…但是,也不至于输成那样吧?”
他又拧了拧她的脸颊,心烦意乱,终于没把那三个字说出口。
桑晚随即明白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勾住了他的脖子: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胡闹?我肯定给你惹麻烦了。”
沈砚修往后一靠,姿态闲适:
“我是怕麻烦的人吗?我看你玩得开心,不想坏你的兴致。我沈某人没有别的长处,只要你不杀人放火,惹出多大的事我都能给你摆平。”
桑晚没有说话。
这话说的,她可不就总是惹出天大的麻烦来嘛。
沈砚修想到了她之前的案底,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就算是你捅破了天,许士杰也会帮你善后的。他这个人重情义,你算是能拿捏他一辈子了。”
桑晚有些不信,许士杰对她的态度可一向差得很。
她有感觉,在英国有段时间,她死活不开口的时候,许士杰可能真的想灭口。
想到这儿,她打了一个冷颤。
她不知道当时沈砚修怎么想的。她那时候刚刚背叛了他,他恐怕恨不得弄死她。
沈砚修看到她脸色也有点发白,意识到她情绪不对,起身抱住了她,将她从外套里剥了出来,滚烫的身体贴了上去:
“想什么呢?都过去了。”
他双手不断在她腰间收紧,看到她这温顺的样子,刚刚退散的情.欲更汹涌地涌了上来。
激烈地情绪过后,他需要发.泄。
他一边在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游走,一边低低沉沉地说着:
“你以前的事许士杰一个字也没和我父亲说。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敢带你回去见父母的。嗯?沈太太?”
桑晚的情绪被他挑动,想任他为所欲为,羞耻心又让她有些抗拒:“别在这儿,你说过的…我们回去。”
沈砚修:“给你个教训,以后再给我哭一个试试呢?”
…
“帮我把衣服脱了。”
“啊?”
…
“你之前看我打牌是不是跟看小丑似的。嗯,桑大小姐?”
他额头的几滴汗水滴在她锁骨上,连带着发出的声音也沾染了欲.念。
“好玩吗?”
“什么?”
“看小丑好玩吗?”
…
结束的时候,桑晚累得快要睡过去了,沈砚修却还没有放过她,又问了她一句:“是不是觉得跟着我没有跟着他有意思?”
说完他都有点惊讶,他生来骄傲,怎么会和谁去比较。
桑晚将整个人都埋在他胸口:“我们能不能不提这个名字了?”
她抓着他的衣襟,用了很大的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应激。
沈砚修被衬衫领口扯得有点呼吸不过来,将她的手抓了起来:“以后再让我发现你三心二意,我不介意让他在里面过得艰难一点。”
“我没有。”
桑晚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
车窗半开着,夜色安静。
她想起来刚刚后背的触感有些不对,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又把他的衬衫扣子解开了。
这下,她看到他后背上还有错综的疤痕,结的痂已经脱落。处理得干净利落,如果不是她足够细心,都不容易被发现。
她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在家里那么胡闹一通,肯定是触了沈家良的逆鳞。
“你怎么不和我说?”
她又小心地帮他整理好,现在心疼得要命。
沈砚修看她这副样子有些好笑:
“和你说有什么用?”
他揉了揉她的后脑:“多大点事,你放心,许士杰下手有轻重,死不了。”
桑晚没说话。
沈砚修笑得有些散漫:“心疼了?”
“心疼以后就别惹我生气。大半夜的跳车,我要是不追上去,你打算去哪儿?!”
桑晚摇摇头,她发现已经没人能取代沈砚修在她心里的位置:
“我哪儿也不去。你不来找我,我也会自己回去的。砚修,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肯定不会惹你不高兴。”
沈砚修将车窗彻底摇了下来,点了一支烟,侧头看着她。
他很后来才意识到其实桑晚这样很不好,所有的倾心和爱慕都毫无保留。
对于他这样没什么感情经验的人,得到得太过容易,会让他飘飘欲仙,不再思考两个人的关系。
而且,会让他以为她总会这样毫无底线地迁就自己。
*
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沈砚修带她回了辉市。
沈家没有办婚礼的意思,现在这样的情况,沈砚修愿意娶桑家的女儿,已经足够给面子。
剩下的一切,沈家良只想低调行事。
这段日子,桑晚已经可以脱离拐杖走一段路。
她回去之后先回了桑家,发现父亲并不在家。
桑远峰今天在丽思卡尔蹲设宴。此时他正眺望着窗外,有些感慨。到底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头脑一向灵活,这次死里逃生,他重新思考了很多事情。
今天他约了港岛的一个投资商。
很快,有人轻叩私密包间的门。
“付生,请进。”
他走到门口迎接这个贵客。
付文礼是港岛的一股强劲的金融势力。这一个月的市场异动,背后也有他推波助澜。
他一来操着流利的普通话,向桑远峰问好。
两人寒暄过后,他亮明了来意:
“恭喜桑总,我在港岛听闻了贵千金的喜事。只是攀上沈家,以后远峰集团是不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呢?”
桑远峰不置可否。这几个月,他只和沈砚修通过几次电话而已。
破镜哪怕重圆也有裂痕。
他心里是有疑惑的,但是沈砚修这次诚意太大了,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付生想说什么?”
付文礼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长期的健身让他没有中年人的体态,坐在对面给人一种老牌资本的味道。
“桑总,您可能不知道,我和您的女婿是老朋友了。他很年轻,但是做事从不冲动。您的女儿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想大家心知肚明。我这个人说话直接,您不要见怪——我很意外,这桩政治联姻似乎有些不妥。”
“您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