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分,一条财经消息不胫而走,在辉市的科技圈和创投圈掀起了波澜。
讯科的首席工程师赵勉之和手下的核心团队离家出走,自立门户。这样的新闻本不算罕见,只是背后的投资方赫然写着岭洲资本与耀时国际的名字。
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足够让人警觉。一个是本土创投巨头,背景深厚,一个是近几年在亚太稳打稳扎的跨境资本。单独拎出来一个,都能搅动一池春水,更别提联手。
负责敲定这一轮融资的,是徐承良。
沈家与讯科合作默契,主导国内的科技圈已有数十年。沈家良本来是不同意沈砚修这么干的。公然把核心团队挖走,难免会影响双方的信任度。而且讯科上半年的财报数字并不好看,本就遭遇了估值双杀。
岭洲这个时候出手,无异于落井下石。
沈砚修专门回了一趟京市,解释付文礼半只脚已经踏进内陆了,沈系别无选择。如果丢了核心城池,父子俩谁都没有办法对上面交代。
投资圈的嗅觉何等灵敏,这样一个消息,除了表明资本的态度,还代表了岭洲背后实际掌权人的意见。新公司的发展在政策方向,恐怕会一路绿灯,畅通无阻。
傅友邻没有接受任何采访,拒绝对这件事做出评论。国内几个巨头的格局形成已久,有掉队的,但是还从来没出现新鲜血液。现在沈家想扶持另外的势力,他认为也没有那么容易办到。
沈砚修在京市停留了不短的时间,桑家久违地接到了徐承良的电话。
徐承良自嘲自己又开始老骥伏枥:
“徐某一把年纪,沈太太真是扔给我好一个烂摊子,这次我算是把讯科得罪光了。昨天我给傅友邻打了三个电话,一个没接,连个赔罪的机会都不给我。”
桑晚听他的口气,明明是带着尘埃落定后的轻松的,还装作自己接手了一个多大的麻烦一样。
她刚刚还在工作室开会,和齐悦打了一个招呼后才拿着电话找了一个安静的房间坐下:
“徐先生,您知道吗,现在年轻人有个词,叫凡尔赛。事情这么顺利,您没有和砚修庆功吗?”
徐承良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了:
“他啊,现在八成正在给老爷子赔罪呢。讯科跌成这样,沈家的资产也不知道蒸发了多少,我反而是那站在干岸上的看客。新公司那边,砚修的意思,让我牵头融资,这样他也不至于和讯科撕破脸。”
桑晚发现他今天心情大好,也跟着他高兴:
“等他从京市回来吧,您来家里一趟,我招待您。以后,您可能就是他的常客了。”
徐承良见状主动提及关仪的事,心情还带着几分轻松:
“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国泰那边和讯科的几项合作已经叫停了。这个市场比你想像中更灵敏,关经理这次消息不够灵通,注定要付出点代价。她和我互为对手,这一年她借着沈家的势走得不错。现在局面倒转——桑大小姐放心,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桑晚这几天在工作室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把这档子事抛到了脑后。而且现在她开始孕反了,许多事情无暇顾及。
刚刚说了半天的话,她胸口一阵翻涌,不得不走到窗边透口气缓解没由来的恶心。
徐承良见她那边没反应,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桑晚压下不适,也没法说实话:“没事,徐先生处理就好。我最近有点忙,可能顾不了这么多了。”
徐承良似笑非笑地试探了一句:“和你父亲有关?”
“不是,是我自己的事。”
徐承良话锋一转,他还是好奇桑晚怎么知道付文礼的事:“你父亲,是不是和付文礼这个人有接触?”
桑晚没有回答。
电话里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拉长。有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徐承良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以长辈的身份规劝了一句:
“别让你父亲和这个人牵扯太深。走太远了,到时候就回不了头了。真当沈家拿港岛那几家没办法是吗?在国内市场,还没有沈家父子做不到的事。这次沈家已经知道付文礼渗透得有多深,砚修迟迟未归,恐怕沈家很快就会有动作。”
“劝他趁早回头,别把路走死。”
*
挂了电话,桑晚冷静了片刻,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想和桑远峰有更多牵扯,徐承良想得太简单了,要是她能劝得动,远峰集团也不会走到今天。
她在窗边一直站得双腿有些麻木了,才回到了会议室。
这一个月项目进展很顺利。甲方对她们提上来的模块构造很满意,几乎没有提大的修改意见。
现在几个人在会议室,桌子上的图纸和饮料东倒西歪,每个人脸上却没了刚开始承接项目的忐忑不安,反倒透着几分笃定和松弛。
桑晚拿起桌上最初的设计草图,问了齐悦一句:“除了我们,另外一家构建游戏场景的是哪家公司?”
齐悦如实回答:“是国内一家老牌工作室,他们承接了剩下的五个世界观打造。”
会议室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把自己的电脑移了过来,打开对方展示出来的成果:“老牌工作室还是有一手的,他们的场景库足够多,单出一个都规整得和教课书一样,典型的正规军。”
齐悦和桑晚凑了上去。
正规军有正规军的优势,但是刻板整齐的画面,恐怕也不是甲方最想看到的。
桑晚知道齐悦在想什么,她自己闲不下来,也见不得手底下的人闲着。
“想从狼嘴里抢肉吃?”
话音刚落,会议室几个人的眼光都投了过来。这次大家尝到了甜头,斗意正酣,只要老板一句话,当然想再接再厉。
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
商业竞争中,谁会讲武德?
之前时间紧迫,他们这几个人只能承接一个模块,现在打进去了,反而有充足的时间构思打造。
齐悦察觉到众人的眼光,没有说话。又看了桑晚一眼,眼神淡了下来:“算了,我这儿有个祖宗要伺候,等明年吧。”
别人没听明白她的话,但是桑晚显然知道她的意思。
她这个祖宗赖着不走,齐悦一直替她操着心。
她示意会议室其他人出去。
很快,就剩下她和齐悦两个人。
她握着齐悦的手:“我心里有数,等这次沈砚修回来,我会和他说的。我也会在家休息一段时间,等胎像稳了再说。你们在前边冲锋打仗吧,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齐悦有点着急,手里的笔直接扔到了地上:
“我有那个意思吗?我什么时候嫌你拖后腿了?可你真不能一直在我这儿耗着,前三个月多危险你心里是一点数没有是吗?”
“真凶啊…知道危险还一个劲冲我吼…”
“我吼你有用吗?我说不过你,非等你躺医院里才知道厉害。对自己一点不负责,我才不心疼呢。”
桑晚弯腰把笔给她捡起来,顺手放到桌上:
“我走就是了。不过我走之前,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你说。”
“你现在也算挣到第一桶金了,你把我手里的股份买下来吧。我不能坐享其成,这个公司是你的,股份在你手上,以后你做事方便得多。至于价格,看你心意了。”
齐悦有些意外:“你和我见外?”
“不是。”
“那你突然说这个。”
桑晚笑了一下,脸上有莫名的娴静:“你就当我缺钱了。”
她握着齐悦的手:“沈砚修快过生日了,我想送一件像样的礼物。这是我挣到的第一笔干干净净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