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修去拜访澳门保安司司长之前,先去警局见了陈警官。
陈警官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他这个星期听说了这个警察的故事。他原籍福建,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来了澳门。那时候谁都没有想过这个寡言少语的男孩后来会成为澳门警察界的传奇。
他早年是缉毒警,在跨境行动中得过二等功,后来澳门整顿黑帮势力,他又参与其中。现在博彩业逐渐走向正轨,他在背后功不可没。
沈砚修进门之前,隔着玻璃窗看到了他瘦削的背影。
刚要抬手敲玻璃,陈警官注意到了他,起身给他开了门,自我介绍了一番:
“陈辉祖,我比沈公子年纪大,叫我老陈就好。”
沈砚修随着他进了办公室,看到他办公室收拾得一尘不染,他身上制服也熨烫得整整齐齐,非工作时间也显现出多年从警的专业与习惯。
陈警官发现他进门之后有些沉默,知道这个后辈是在观察自己,笑着示意他坐下:
“沈公子放心,我二十岁入行,做警察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知道怎么和你们这样的人打交道。”
沈砚修明白他话里的含义。看来他之前在这片土地上做事应该受到了很多阻力。
他没有急着表态,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陈警官靠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开门见山地说道:
“沈公子动作很快,我给你寄的那几张照片,看来已经派上用场了。进来了这么一会儿,是不是应该先和我说声谢谢。”
沈砚修神情放松了几分,拿过桌上的茶杯,抬手示意:
“以茶代酒,敬陈警官一杯。”
茶香氤氲,他泯了一口,随即放下杯子继续说道:
“陈警官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赌场的灰色空间由来已久,您想彻底禁了这桩生意是不可能的。只要背后的需求存在,新天地总会成为谁的后院。抓了叶朝远,还有张朝远,李朝远。”
陈警官听到他的话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看来沈公子今天是专门来找我喝茶的了?”
沈砚修眼神沉了下去,表情变得严肃:
“不尽然,我是来帮陈sir解决背后的需求的。”
他看到陈警官露出惊讶的表情,表明了来意:
“这几天,那几张照片开始发酵了,上头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是光靠几家媒体带风向是不够的。我父亲会准备一个条陈,将澳城这几年的发展和隐忧做一个总结,汇报到书记处。现在,我需要知道保安司司长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
两个人不知不觉聊了一好会儿,茶都凉了。
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熟悉起来之后,沈砚修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其实我有些好奇,那天晚上您怎么那么巧和叶朝远的人遇上?据我所知,陈sir这两年很少去新天地。”
陈警官陪着他下台阶,到了门口,停在一棵老榕树的树影下。他点燃一支烟,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随意抬眼望向街对面,似乎被什么人吸引了。
头顶太阳正烈,他带了几分笑意开口:
“沈公子如果真想知道,不妨先去问问那个女人。那晚的事,她也有份。”
沈砚修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对街的马路边,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倚在摩托车上。红色的头盔在阳光下反着光。
*
桑晚在看守所外面足足等了快两个小时,整个人都要被太阳烤干了,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一滴一滴往下淌。
心里那点亏欠荡然无存。
敢让自己等这么久,等那个小子出来非得收拾他不可。
终于又看了一次手表之后,铁门里终于传来动静。
阿坤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和狱警勾肩搭背似的说笑着走出来。
他一出来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赶忙跑了过来。
“宁姐,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桑晚晒了一上午太阳,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把头盔摘了,隔了点距离就扔给他:
“我不来谁来?我来你还不高兴了。”
阿坤把头盔稳稳地接住,脸上满是笑意,乖乖走到她身边站好:
“你来我当然高兴了。我是怕太阳这么大你中暑了。”
桑晚把车钥匙递给他,还臭着一张脸:
“你也知道会中暑?在里面磨蹭那么久干嘛呢?”
“没干什么,在里面教训了一个混混,被狱警说了一早上。”阿坤摸了摸头,觉得自己大概率又要挨骂。
果然,桑晚伸出一根指头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力道不轻:
“能不能安分点儿?还敢给我惹事呢?知不知道任敏之给你办了保释手续,要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快出来?”
“没事,又不是第一次进去了。我心里有数。”
阿坤一面说着,一面又将头盔往她脑袋上扣。靠近了才看到她额头一圈已经被压出痕迹来,散落的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了。
他拽着自己的袖口给她擦了擦,又将头盔的带子松开一些,继续往她头上戴。
桑晚偏过头将他推开了:“只有一个头盔,你骑车,你戴吧。”
“没事儿,我禁撞。”
桑晚扬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瞪着他:“交通规矩在你眼里是摆设是吧?还嫌在里面待得不够久?”
说着将他手里的头盔夺过来,大声对他说:“站好了。”
*
“陈sir,那个男孩儿就是那天在赌场和叶朝远动手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
沈砚修余光还看着对街,有些恍惚。
刚刚两个人的动作亲昵自然。女孩儿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防晒衣,比在新天地见到的时候活泼了不少。被烈日晒得面颊泛红,还在硬气地教训人。
少年被她数落地说不出话来,一点也没恼,乖乖地哄着她。
陈警官看了打闹的两人一眼,女孩儿踮着脚,将头盔给少年戴正了才松手。他淡淡回应了一句:
“你说阿坤啊,他以前还是我的学生呢。”
沈砚修有些失神。
他忽然觉得可能自己真的认错人了。
对面那个女孩儿只是有几分像桑大小姐罢了。
桑晚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这么活泼硬气过?她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到了后来总是掉眼泪,一点骨气都没有。
那天晚上他发着烧,半睡半醒间又梦到她了。
她那双小手还是那么柔软,牵着她的时候只以完全包在掌心。身体也软,每次他要伸手去抱她的时候,梦就醒了。
…
“沈公子?”
沈砚修回过神来。
“今天阿坤出狱,温经理应该带他去妈祖庙求签了。你来了这么些天,去拜过妈祖了吗?”
沈砚修兴致缺缺:“改天吧。”
“这样可不行。既然来了,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今天正好要去那边办事,带你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