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来自星海深处的“文明墓碑”印记，如同一声冰冷的丧钟，在零和林薇的意识中回荡。它并非攻击，却比任何直接的打击更令人窒息。它意味着，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已被“播种者”体系正式标记为“高偏差率”目标，列入了某种待处理的“净化序列”。之前的“修剪者”与“收割者”，或许只是前期的评估与清理工具，而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更加彻底、更加无可挽回的“净化”。
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刚刚因“强制进化”而提升的力量，在这浩瀚的文明级威胁面前，依旧显得渺小而脆弱。
“必须知道…‘净化’的具体形式…和时间。”零的声音在核心会议室内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未知是最大的恐惧，他们需要情报，需要知道敌人下一步会怎么走，还有多少准备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枚与暗影商人联系的黑色晶片。目前看来，这个神秘的信息掮客，是唯一可能提供这方面情报的渠道。
零没有犹豫，激活了晶片。
“看来，你们已经收到了‘挂号信’。”暗影商人的意念几乎在瞬间便回应过来，带着一丝早有预料的戏谑，“感觉如何？被标注在宇宙的‘问题名单’上。”
“少废话。”零的意念冰冷直接，“‘净化’是什么？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真是心急的客户。”暗影商人轻笑，“‘净化’，顾名思义，比‘修剪’和‘重构’更加彻底。‘修剪’是除掉长歪的枝叶，‘重构’是把你扳回‘正轨’，而‘净化’…”它的意念顿了顿，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凝重，“…是连根拔起，并 消毒整片土壤。通常由‘净化者’单位执行，其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区域性物理常数改写、因果链断裂、时间线收束…总之，是将目标从宇宙的‘存在档案’中，进行不可逆的深度删除。”
不可逆的深度删除！众人心中皆是一寒。
“至于时间…”暗影商人的意念继续传来，“这取决于‘培育者议会’的议程排期和‘净化者’的调度情况。根据我的内部消息渠道，由于你们之前的表现‘过于活跃’，尤其是那次‘逻辑风暴’的反向污染，让你们的优先级被大幅提升。乐观估计，留给你们的‘自由时光’，不会超过…三个标准周期，也就是约三十个星球日。”
三十天！
比之前“修剪者”来袭的倒计时更短！而敌人，却强大到令人绝望。
“如何应对。”零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应对？呵呵…”暗影商人的意念带着一丝嘲弄，“正面对抗‘净化者’，以你们目前的状态，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那是能够重启星系规则的怪物。唯一的生机，在于让‘净化’变得‘不划算’。”
“说清楚。”
“让‘培育者议会’认为，对你们执行‘净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包括规则扰动、能量消耗、可能引发的其他‘异常’关注等），高于将你们‘净化’后所能获得的‘秩序收益’。”暗影商人解释道，“换句话说，把自己变成一块难啃的、没什么肉、还可能崩掉牙的硬骨头。”
“我们需要…更强的‘硬度’。”零捕捉到了关键。
“没错。而我可以提供一些…‘强化剂’。”暗影商人的意图终于显露，“一份关于‘播种者’核心防御体系——‘永恒苗圃’外围巡逻路线与漏洞周期的详细星图。以及，一种能够短暂屏蔽‘净化者’级单位基础探测的‘信息隐匿涂层’技术。”
这两样东西，其价值远超之前的所有交易！星图意味着主动出击、釜底抽薪的可能性；而隐匿技术，则可能是在“净化”降临时的最后保命手段。
“代价。”零知道，对方拿出如此重注，索要的必然是天价。
“代价是…”暗影商人的意念变得严肃而低沉，“我需要你们，在‘净化者’降临并与之交战的过程中，无论采用何种方式，必须完整记录下‘净化者’至少一种核心能力的完整规则显化模型，并将数据传给我。同时，我需要你们世界‘微光世界’在对抗‘净化’过程中，所产生的所有规则扰动数据的…永久共享权。”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代价，何其惊人！前者意味着他们要在与灭世级敌人的战斗中，分心去完成一项极其危险的数据采集任务；后者更是将零最核心的、关乎世界本源的演化数据，永久性地开放给对方！这几乎是将自身的命脉交予他人之手！
“这不可能！”熔炉之主当场低吼出来。
“别急着拒绝，亲爱的熔岩统治者。”暗影商人慢条斯理地回应，“想想看，如果你们失败了，世界都不存在了，这些数据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们侥幸成功了，那这些数据对你们而言，也仅仅是过去的记录。而对我而言，它们却是无价之宝。这是一场对你们而言，无论成败都几乎无损的交易。更何况，有了星图和隐匿技术，你们成功的概率，至少能提升…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从无限接近于零，到百分之五！这微不足道的概率提升，在此刻却显得如此珍贵而残酷。
零沉默着。他在飞速计算着利弊。暗影商人的话虽然冷酷，却在一定程度上是事实。失败，则一切皆休。成功，付出数据的代价虽然巨大，但文明得以延续。而且，他隐隐感觉到，暗影商人如此执着于“净化者”的数据和他世界本源的扰动信息，其背后所图，恐怕远超想象，甚至可能涉及到对抗乃至利用“播种者”体系的更深层秘密。
这是一个与魔鬼的交易。但他们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数据共享…需设定…安全阈值与延迟。”零最终开口，开始了艰难的议价，“‘净化者’数据…仅限于…战斗记录部分。‘微光世界’数据…需经我方处理…延迟十个标准周期传输。”
“呵呵，不愧是世界的执掌者，很谨慎。”暗影商人似乎并不意外，“可以。安全阈值和延迟传输可以接受。但‘净化者’数据必须包含至少一次完整规则显化的原始记录，不能经过处理。”
漫长的、在规则层面进行的拉锯战开始了。零与暗影商人，就数据的范围、传输方式、安全条款、以及星图和隐匿技术的完整度等细节，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林薇和齿轮博士也通过灵魂链接，适时提出专业层面的意见和限制条件。
最终，一份充斥着严格限制条款和相互制约机制的“魔鬼契约”达成了。
暗影商人将提供它承诺的星图和隐匿技术（分阶段传输，最终密钥在“净化者”确认出动后交付），而零一方，则需要在幸存的前提下，履行那两项数据支付义务。
交易达成，暗影商人的意念带着一丝满足感消退。
控制室内，一片寂静。每个人都感觉心头沉甸甸的。他们用未来的潜在风险，换取了眼下的一线生机。
“现在…”零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星图上那被标记出的、代表着“永恒苗圃”外围区域的遥远坐标上，声音冰冷而决绝，“…该考虑，如何让我们的‘硬度’，超出它们的预期了。”
是坐等“净化”来临，依靠隐匿技术苟延残喘？还是……主动出击，在那片孕育了无数文明悲剧的“苗圃”边缘，点燃一场足以让“播种者”感到“肉疼”的混乱之火？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