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宗门小比
阵阁之事，如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聚秀宗内漾开层层涟漪。
“听说了吗？卧龙峰那个钟清羽，在阵阁露了一手！”
“就是那个用铁疙瘩的？他不是只会捣鼓些歪门邪道吗？”
“嘿，这回可不一样！陈泽师兄他们都束手无策的聚灵阵，被钟师兄几个看不懂的阵盘就给修好了！据说灵气比之前还浓郁！”
“真的假的？莫非他真有些门道？”
流言蜚语在各峰之间传递，钟清羽的名字不再仅仅与“疯子”、“废灵根”挂钩，开始多了一丝神秘和探究的色彩。有人依旧不屑，有人将信将疑，也有人，如丹霞峰的苏芷妍、阵阁的陈泽，心中已悄然种下了一颗名为“格物”的种子。
而处于风波中心的钟清羽，却依旧蜗居在他的卧龙峰小院，心无旁骛。
那枚黑色玉简中的“弦论”，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将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对“灵力弦振动”的观测和实验中。
他改进了之前的灵力传感器，使其能捕捉到更细微的频率变化。他用不同材质的丝线（甚至尝试用自身灵力凝聚成丝）模拟“弦”，观察其在各种激励下的振动模式，记录下基频、谐波、共振点……
大量的数据涌入脑海，被他那经过科学训练的逻辑思维快速处理、归纳。他试图找到不同属性灵力对应的特征频率区间，试图理解功法运行如何改变自身灵力弦的集体模式。
这个过程枯燥而艰辛，远不如一剑斩妖来得痛快淋漓。但钟清羽乐在其中，每一次微小的发现，都让他感觉自己离这个世界的底层真相更近了一步。
这一日，他正在尝试用一套自制的、由水晶片和精密齿轮组成的“灵光分频仪”分析一道火球术符箓激发时的灵力频谱，院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是大师兄，楚云帆。
与上次的倨傲和愤怒不同，此时的楚云帆神色复杂，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困惑与挣扎。他站在院门口，看着院内那些更加繁多、更加精密的古怪装置，以及正在埋头记录数据的钟清羽，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黑风林那一剑，和地上那些鬼画符般的图案，这些日子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动摇着他十几年坚信不疑的剑道根基。
钟清羽察觉到他的到来，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玉简（记录数据用）：“大师兄，有事？”
楚云帆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三日后，外门小比。师尊……让我来通知你参加。”
外门小比，是聚秀宗检验外门弟子修为进境、选拔有潜力者进入内门的重要途径。以往，这种比试钟清羽是无需参加的，因为他那五行杂灵根的资质，参加也是垫底，徒增笑柄。
如今师尊特意点名让他参加，其意不言自明——是要在更正式的场合，检验他这“格物之道”的成色。
钟清羽微微挑眉。他对此类争强好胜的比试并无太大兴趣，但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大规模验证他诸多猜想和应用的机会。
“好，我知道了。”他平静地回答。
楚云帆看着他淡然的样子，忍不住追问：“你……你就一点不担心？小比之中，龙蛇混杂，不乏练气大圆满甚至半步筑基的好手，手段也更非狼妖可比。”
钟清羽指了指旁边一个正在缓慢旋转、上面布满了不同颜色光点的复杂灵纹圆盘（这是他模拟多频率灵力场相互干涉的实验装置），说道：“大师兄，世间万物，皆有其波动。无论是剑罡、术法，还是护身气罩，本质上都是不同模式、不同频率的灵力振动。只要找到其核心频率，理解其振动结构，便可寻隙而入，亦可……共振而破。”
他用的依旧是楚云帆半懂不懂的词汇，但那股由内而外的自信，却让楚云帆无法忽视。
“频率……振动……”楚云帆喃喃道，眼神更加迷茫，却也闪过一丝光亮。他发现自己这位师弟，似乎在那条“歧路”上越走越远，也越走越深了。
三日后，聚秀宗演武场。
旌旗招展，人声鼎沸。各峰外门弟子齐聚于此，摩拳擦掌，气氛热烈。
钟清羽的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更有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嘲弄。
“他还真敢来？” “卧龙峰的废物，听说走了狗屎运帮阵阁解决了点小问题，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看他那样子，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拿什么跟人比？”
钟清羽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的注意力落在擂台上正在进行的比试上。神识悄然展开，配合着他远超常人的感知，脑海中自动开始构建模型，分析着交战双方灵力运用的频率、强度、模式以及……破绽。
“丙字台，七号钟清羽，对十九号赵莽！”
轮到钟清羽上场了。
他的对手赵莽，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是厚土峰的弟子，练气九层，以防御力和一股蛮力着称。
赵莽看着走上擂台的钟清羽，咧嘴一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钟师弟，我劝你还是自己下去吧，免得师兄我动起手来，没个轻重，伤了你这细皮嫩肉。”
钟清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立，如同风暴眼中的宁静。
“不识抬举！”赵莽低吼一声，周身土黄色灵光暴涨，整个人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岩石铠甲，正是厚土峰的招牌防御术法——“磐石甲”。同时，他双拳一握，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两颗陨石般向钟清羽猛冲而来，气势汹汹。
台下响起一阵惊呼，似乎已经看到钟清羽被一拳轰飞的下场。
然而，钟清羽动了。
他没有硬接，也没有施展任何绚烂的术法。只是脚下步伐变幻，身形如同鬼魅般轻轻一晃，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赵莽势大力沉的双拳。在错身而过的瞬间，他的右手食指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微微震颤，指尖凝聚着一丝高度压缩、频率奇特的灵力，如同一个微型的音叉，轻轻点在了赵莽“磐石甲”灵光流转的某个节点上。
那里，正是他刚才观察到的，赵莽灵力运转时，因功法固有缺陷和其自身掌控不足而产生的、一个极其细微但稳定的“谐波共振点”！
“啵——”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脆响。
赵莽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周身上下那层看似坚固的土黄色灵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荡漾起剧烈的波纹，随即发出一连串细密的碎裂声，竟寸寸瓦解，消散于无形！
磐石甲，破！
“什么？！”赵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苦修多年的防御术法，怎么会被人一根手指就点破了？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钟清羽的手掌已经轻飘飘地按在了他的胸口。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赵莽只觉得一股巧劲透体而入，脚下不稳，噔噔噔连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到了擂台之下。
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傻了。
从赵莽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到磐石甲莫名破碎，再到他被轻飘飘推下擂台，整个过程不过三息时间！
没有激烈的对轰，没有华丽的道法，甚至没有看到钟清羽动用多少灵力。
就这么……结束了？
“承让。”钟清羽对着台下懵懂的赵莽拱了拱手，语气依旧平淡。
台下沉寂片刻后，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怎么回事？赵莽的磐石甲怎么碎的？” “我没看清！他就点了一下？” “这……这是什么手段？”
高台之上，前来观礼的各峰长老和真传弟子们，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此子……用的并非我聚秀宗任何一门术法。”一位长老捻须沉吟。 “似是看破了赵莽功法运转的薄弱之处，一击破之？这份眼力，着实惊人。”另一位长老眼中精光一闪。 端坐中央的掌门玄昱真人，目光落在钟清羽身上，深邃难明。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钟清羽依旧如此。
对阵御火峰的弟子，他侧身避开火蛇，指尖轻弹，一道微弱灵力精准击中火蛇术法结构中最不稳定的“能量节点”，使其尚未近身便自行溃散。
对阵擅长速度的青木峰弟子，他步伐看似不快，却总能提前预判对手的落点，仿佛对手的一切动向都在他计算之中。最终用一道巧妙的灵力绊索，让对方自己冲下了擂台。
他所用的灵力微乎其微，但每一次出手，都精准、高效，直指要害！仿佛他面对的并非活生生的对手，而是一个个充满了漏洞和缺陷的……数学模型。
他用的，正是基于“弦论”和波动原理，结合了前世信号处理与结构力学知识，自行推演出的技巧——傅里叶破绽解析。在他强大的感知和计算能力下，对手的灵力运转、术法结构，皆可被“分解”为不同频率的“弦波”组合，其中的不协调之处（破绽）便如同杂波，清晰可见。
台下，从最初的哗然，到后来的震惊，再到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弟子看着钟清羽的目光，都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他们认知中的废灵根吗？这简直是怪物！
楚云帆站在台下，看着钟清羽一次次用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轻松取胜，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频率”、“振动”、“结构”这些词语，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正在亲眼见证一种全新的、颠覆性的斗法体系的诞生。
苏芷妍、陈泽等人，亦是心潮起伏，目光灼灼。
钟清羽一路势如破竹，竟无人能逼他使出第二招，更无人能逼他动用那柄造型奇特的飞剑。
最终，他站在了决赛的擂台上。
他的对手，是本次小比夺冠的最大热门，金虹峰的真传弟子备选——柳白星，练气大圆满，一手“金虹剑诀”凌厉无匹。
柳白星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剑。他死死盯着钟清羽，之前的轻松惬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钟清羽，我承认，我看走眼了。”柳白星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四射，“你的手段确实诡异。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取巧，皆是虚妄！”
“接我，金虹贯日！”
他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长剑嗡鸣，璀璨的金色剑罡冲天而起，凝聚成一道凝实无比、仿佛能贯穿一切的金色长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钟清羽奔袭而去！这一剑，已然超出了普通练气期的范畴，隐隐触摸到了筑基的门槛！
台下众人屏住了呼吸，这一剑，钟清羽还能那般轻易化解吗？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钟清羽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认真的神色。
他并未后退，也未闪避。而是双手在身前虚按，十指如同抚琴般急速颤动起来！一道道细微但频率各异的灵力丝线从他指尖迸发，在空中交织、缠绕，瞬间构成了一个无比繁复、由无数细小灵纹组成的、仿佛蕴含着某种数学至理的透明力场——简易傅里叶滤波灵阵！
这灵阵没有攻击性，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分解与过滤！
金色长虹撞入灵阵之中，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爆炸。那看似无坚不摧的剑罡，仿佛冲入了一个无形的解析领域，其构成剑罡的多种灵力振动频率被强行分离、解析！
主导的、稳定的核心频率被灵阵引导、偏转。而那些因柳白星掌控不足产生的、杂乱不协调的谐波和边缘频率，则在灵阵的特定滤波结构下，被急剧放大其不稳定性，进而……自我干涉，自我崩溃！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道威势惊人的金色长虹，在距离钟清羽身前三尺之地，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从边缘开始，寸寸瓦解，消散成最原始的无害灵气光点！
仅仅是眨眼之间，那致命的“金虹贯日”，便已烟消云散！
柳白星持剑僵立，脸色煞白，瞳孔中充满了巨大的惊骇与茫然。他最强的一剑，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钟清羽散去身前的灵阵，看着失魂落魄的柳白星，淡淡开口：
“你的剑，频率太杂了。”
话音落下，满场死寂。
高台之上，掌门玄昱真人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电，直视钟清羽。
外门小比，钟清羽之名，以一种绝对震撼的方式，响彻整个聚秀宗！
而钟清羽自己知道，这仅仅是他以“格物”之道，解析这个修仙世界的开始。那枚黑色玉简带来的“弦论”，还有更多深奥的秘密，等待他去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