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寒已经走向下一辆运兵车,工具箱在她手中晃荡,金属碰撞声清脆而冷硬。她的背影瘦削却挺拔,像一柄永不弯曲的军刀,雨水顺着她的衣角滴落,在泥泞的地面上砸出细小的坑洼。
李军、唐豆和强勇小跑着跟上,三人的靴子踩在湿漉漉的焦土上,溅起泥水。强勇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小寒姐,您以前是维修兵吗?
张胜寒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的手指停在运兵车引擎盖的锁扣上,指节微微发白。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遥远,像是透过眼前的钢铁残骸,看到了某个深埋在记忆里的画面。
她只说了这一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扳手精准地拧开螺丝,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
铁路走过来,手里捏着一条干净的手帕,递到她面前:擦擦脸。
张胜寒瞥了一眼,没接,继续埋头拆卸引擎盖上的固定螺栓。铁路也不急,就那么举着手帕,雨水顺着他的手腕滑进袖口。
三秒后,她终于不耐烦地一把抓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
结果,原本只是几道机油污痕的脸,被她这么一擦,直接变成了一张黑漆漆的花猫脸——机油混着血迹,从额头一直糊到下巴,连鼻尖上都沾着一块黑乎乎的油渍。
铁路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你脸上更脏了。
张胜寒皱眉:
刚从坦克驾驶舱爬出来的王国安一抬头,正好看见她那张花脸,先是一愣,随即地一声,直接笑喷:哈哈哈哈!小寒!你——哈哈哈!你这是去挖煤了?!
正在搬运零件的李军和唐豆闻声回头,瞬间瞪大眼睛,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强勇死死咬着嘴唇,憋得满脸通红,最终还是没忍住,地漏出一声笑。
张胜寒的动作僵住了。
她缓缓低头,看了眼手里已经黑得看不出原色的手帕,再抬眼,目光冷飕飕地扫过每一个人。
铁路立刻收敛笑意,假装咳嗽一声,别过脸去。
王国安还在笑,直到张胜寒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才猛地一噎,笑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诡异的。
李军和唐豆迅速低头,假装认真干活,但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强勇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硬生生把笑咽回去,结果呛得直咳嗽。
张胜寒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们两秒,突然伸手,一把抓住铁路的衣领,直接把他拽过来,然后——
她把手帕拍在了铁路脸上,用力蹭了两下。
铁路:……?
等他反应过来时,张胜寒已经松开他,转身继续拆运兵车,只丢下一句:现在你也脏了。
铁路摸了摸脸,低头一看,掌心全是黑乎乎的机油。
王国安:噗——
铁路:
李军和唐豆终于彻底憋不住了,蹲在地上笑得直捶地。强勇捂着肚子,笑得直抽气。
张胜寒背对着他们,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她抬手抹了把脸,结果又蹭上一道新的油污。
铁路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一瓶水,倒了些在另一块干净布上,递给她:……这次别乱擦了。
张胜寒瞥了他一眼,接过布,这次终于老老实实地把脸擦干净了。
王国安还在笑,直到张胜寒冷冷地甩过来一句:再笑,今晚你来修所有车。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李军和唐豆瞬间站直,一脸严肃:小寒姐,我们继续搬零件!
强勇赶紧跟上:对对对!干活干活!
铁路望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身影,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轻笑。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张胜寒身上,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张胜寒并未回应,只是默默地将那块擦干净的布扔回给铁路,然后转身朝着下一辆等待维修的坦克走去。然而,这一次,她的背影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冷漠了,反而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铁路见状,连忙快步追上张胜寒,好奇地追问:“你脸上的药膏怎么卸掉了?”
张胜寒停下脚步,手中握着扳手,有些无奈地看着铁路,解释道:“这个药膏是有期限的,需要定期进行更换。即使是再厉害的药材,其药效也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张胜寒走向那辆侧翻的坦克,雨水顺着她的短发滑落,在油污斑驳的脖颈上冲刷出几道浅痕。她伸手抓住坦克边缘,肌肉绷紧,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了上去。
王国安的笑声还在背后断断续续地传来,夹杂着李军和唐豆压低声音的调侃。她没回头,只是蹲下身,手指敲了敲坦克的装甲板,金属发出沉闷的回响。
履带断了,悬挂系统受损,她低声自语,但引擎还能用。
铁路跟了过来,站在坦克下方仰头看她。他的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油渍,却笑得轻松:需要帮忙吗?
张胜寒瞥了他一眼,没回答,只是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把扳手,开始拆卸坦克底部的护板。铁路也不恼,单手一撑,轻松翻上坦克,在她旁边蹲下,顺手递过一把螺丝刀。
左边第三颗螺丝锈死了,他说,得用点力。
张胜寒接过螺丝刀,两人的手指在冰凉的金属上短暂相触,又各自分开。她用力拧开那颗锈蚀的螺丝,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以前修过坦克?她突然问。
铁路笑了:没你专业,但看得多了,总能学点皮毛。
张胜寒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手上的工作。雨水顺着坦克的斜面流淌,滴落在工具上,又溅起细小的水花。
远处,王国安终于笑够了,揉着发酸的腮帮子走过来:小寒,这辆能修吗?
她简短地回答,但需要二号车的传动轴。
王国安吹了声口哨,转身冲李军他们喊道:干活了!拆二号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