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困守与微光
在心理医生的详细建议下,我们重新调整了照顾刘妈妈的方式。
医生特别强调,需要减少环境中的刺激,给予患者稳定、安全的感觉——尤其是在“口罩”期间,所有人只能在别墅和院子里,尽量减少外出……
诗雯听完,沉默了很久。
对她来说,这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困守”。
“口罩”阻断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史先生本就不需要她有什么交际应酬,如今更是连表面的关切都寥寥。
这栋偌大的别墅,成了她全部的世界:抑郁的母亲、三个尚且懵懂的孩子,以及我们三个保姆——这就是她的全部。
她别无选择。
第二天,她做出了决定。
将孩子们的日常照料更多地托付给我和张嫂,自己则搬进了母亲的房间,开始了全心全意的陪伴。
那仿佛是一段与世隔绝的时光……
刘 诗雯的世界,被迫缩小到这栋别墅的方寸之间。
她严格按照医生的指导,陪着母亲说话…监督妈妈吃饭…最多就是在别墅的院子里溜达溜达……
我看着她,像一根渐渐失去弹性的弦。
她睡眠不足眼下有了乌青。
短短一个多月,让她身上那份年轻太太的光彩迅速褪去,看上去像老了十岁。
日子在别墅的封闭空间里悄无声息地流过……
大约一个多月后,有了新的变化……
诗雯妈妈开始自己吃饭了…
接着…她的眼神。
从长时间空洞地望着窗外的目光…渐渐开始有了焦距。
她会偶尔看向三个玩耍的外甥…看向女儿的方向,她浑浊的眼底,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彩。
一天下午,我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客厅。
只见诗雯坐在地毯上,靠着她妈妈的腿,疲惫地睡着了。
而诗雯妈妈的手,一下下地,抚摸着诗雯的头发。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正好洒进来……
我轻轻地放下果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我心里第一次觉得,在这被囗罩和悲伤双重围困的别墅里……好象透进了一线微光。
第二节:欢笑与转折
厨房里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李春桃端着刚出锅的干炸鱼走出来,金黄的鱼块在盘中滋滋作响。
“快来尝尝!刚炸好的,又香又酥又脆!”李春桃笑着招呼。
诗雯妈妈夹起一块送进嘴里,眼睛顿时亮了:“嗯!这个好吃!我就喜欢吃这个干炸鱼了!”她一边嚼着,一边热情地朝我们招手,“你们也尝尝,都来尝尝!”
张嫂子站在不远处,小声嘀咕:“我可不敢过去尝,万一您又拿勺头打我怎么办?”
“什么时候的事啊?”诗雯妈妈像个孩子似的睁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谁用勺头打你了?咱们找他说理去!”
这话引得众人都笑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刘诗雯,看着妈妈久违的笑脸,整个人像突然卸下了千斤重担,双手无力地摊在扶手上,脖子靠在沙发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我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漾开了微笑。
“阿姨,您喜欢就好,”李春桃擦着手,眼眶有些发红,“您想吃什么随时说,我都给您做!”
“嗯嗯,好姑娘!”诗雯妈妈朝李春桃竖起大拇指,笑得像个孩子。
我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哎呀,这诗雯妈妈总算好起来了……
——我忽然觉得连别墅里的空气都变得清快起来了。
趁着诗雯妈妈这两天精神好。
我赶紧请了假,匆匆赶回家看女儿去了。
走在路上,我不禁想:人啊,活在这世上,沟沟坎坎…穷有穷的心酸,富有富的烦恼…总的来说,身体好,精神好才是最好的……
第三节:深渊之夜
然而,诗雯妈妈的“福”似乎享够了。
就在我请假回家的那个夜晚,午夜过后,史家别墅的天……塌了。
第二天上午近九点,我提着从早市买来的新鲜蔬菜,像往常一样将车停在地库,走进别墅后门。
就在拐过屋角的刹那,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刘妈妈面朝下匍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扭曲成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
她身穿紫色睡衣,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上套着软底布鞋……
花白的卷发凌乱…与一大滩早已凝固的血液混在一起,在清晨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暗红色。
刘诗雯就瘫坐在离尸体几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她脸色惨白,双眼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已不在身上。
张嫂子和李春桃则像两个木偶,僵立在门口,眼神里全是惊恐……
“这、这又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手里的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蔬菜水果滚了一地。
我冲过去,试图扶起刘诗雯。
她浑身冰凉,任由我搀扶,眼神没有焦点,嘴里反复喃喃:“怎么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我们……我们早上起来……就这样了……”张嫂子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什么都不知道……”李春桃带着哭腔补充,她别开脸,不敢再看地上的惨状。
“报警!快打110!打120啊!”猛地回过神,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按了好几次才拨通那三个数……
警方和救护车很快赶到,拉起了警戒线。
经过查监控,结论是抑郁症急性发作,选择了……
刘诗雯又陷入了巨大的崩溃中……
她认定是自己的松懈导致了母亲的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待在母亲生前的那个房间里,一坐就是一天,连三个孩子也难得看上一眼。
葬礼上,刘诗雯穿着一身黑衣,面容枯槁,憔悴得脱了形。
她由我和张嫂子搀扶着,站在母亲的墓穴前,自始至终,没有一滴眼泪,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缓缓降落的骨灰盒,眼神里满是哀伤。
葬礼过后,那三个孩子出奇地安静,只是乖乖地依偎在刘诗雯身边。
刘诗雯妈妈的葬礼,也是我和我在墓园工作的那个同学“帮的忙”…我同学高兴的给我打电话说:青啊!这史家的这两笔…这次咱俩可是闹好了”……
我简单回复了他两句就挂了……
挂了他的电话……看着那两笔转来的好处费……虽然得了实惠……但心里却是沉甸甸的…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偌大的别墅里…又只剩下我们三个保姆…三个孩子…和悲伤的女主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重。
第四节:沉默的告别
又过了几天……刘诗雯几乎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史家别墅沉浸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她眼中曾有的那点光,仿佛彻底熄灭了。
十天后的一个周六晚上,九点多了,我正伏案写作,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刘诗雯”的名字。
我心头一紧,按下了接听键。
“刘姐。”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哎,诗雯,我在听。”我应道,心里隐隐却有些不安。
“我不想在别墅里待了,”她顿了顿…“想换个地方。”
我没作声,屏息听着,心里揣测着她接下来的话。
“刘姐,”她接着说,“这个月的工资,我一会给你转的手机上。”
“还没到月底呢,怎么这就……”我话未说完,便被她轻声打断。
“从明天起,你就不用过来上班了,”她的语气依然平静,“给你放个长假,好好陪陪你的女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诗雯……你这话的意思是,解聘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她更轻的声音:“不是解聘。我明天……带孩子们去美国,找他爸爸。可能去半年,也可能一年。等我们……以后回来……咱们再联系吧。”
没等我回应,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其实,他早就让我过去定居了。以前……我总放不下爸妈,英语也学得半途而废,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现在……爸妈都不在了,国内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他去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吧。”
我握着手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只化作一句:“诗雯……那我祝福你。在国外,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谢谢您,刘姐。”她顿了顿,最后交代道,“明天,麻烦您把家门钥匙和车钥匙,直接放到物业就好。”
“嗒”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耳边只剩下急促的忙音,我握着手机,僵在原地,脑海里却是翻江倒海……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征兆地钻进心里,让我浑身一颤——刘妈妈跳楼,难道是因为她知道了女儿要去美国?
她发病以来,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会不会就在某个清醒的瞬间,从我们零星的交谈中,捕捉到了“美国”、“定居”这些字眼?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成了女儿的累赘,这副病怏怏的身子,会拖累刘诗雯奔赴新生活?
“老头子,我过来找你了……” 她生前对着空气的喃喃自语,此刻像根针一样扎进我心里。那或许不全是疯话,而是她在向另一个世界寻求归宿!她是不是想着,只要自己这个“包袱”没了,女儿就能毫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国外开始新生活?
天啊……如果真是这样,那诗雯此刻的心,该被撕成什么样了? 她以为送走了妈妈,却不知可能是自己“想去美国”的念头,间接把妈妈推下了楼。这个猜测像一块冰,瞬间冻住了我的血液。
可这念头也就闪了一下,随即就被一股更现实的烦躁压了下去。
我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塑料袋,里面滚出来的土豆沾了灰,萝卜也磕了个坑。
我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我这一天天的,操心着人家的生猛海鲜、母女情深,可自己碗里吃的不过是土豆萝卜,下个月儿子的伙食费在哪儿?家里的水电费,物业费,女儿的奶粉尿不湿还没着落呢。
她刘诗雯再难受,住的也是大别墅,转头就能飞去美国。
我在这儿替她伤春悲秋,谁又来替我操心明天的菜钱?
这么一想,心里那点矫情顿时烟消云散。
她爱难受不难受,关我屁事。工资到账了才是硬道理,这比什么都强。
第五节:陌生的邀约
正胡思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叮”的一声清脆提示音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拿起手机,屏幕亮起。
是微信转账的通知,这个月的工资到账了。
还没等我回过神,紧接着又是一声“叮”,一个额外的2000元红包跳了出来,下面附着一行小字:“刘姐,谢谢您帮忙料理我父母的后事,一点心意。”
钱到账了,心里却莫名地空了一块。
失落感像潮水般漫上来——她之前从未提过要去美国,怎么突然就这么着急?我盯着屏幕发愣,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人家自己的家事,工资一分没少,红包还多给了,我在这儿瞎操什么心?
下一个难题又浮上了我的心头:该怎么跟李芳说呢?直说“我失业了”?我拿起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算了,大晚上的,这个点儿打电话,除了让她跟着瞎琢磨、一宿睡不好觉,还能有什么别的作用?
还是等星期一见面再说吧。
第六节:花园别墅谜影
我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对明天的生活费又开始了担忧。
就在这当口,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我迟疑地接起了电话:“喂?”
“请问是刘姐吗?”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我是刘诗雯的朋友。她向我介绍了你的情况,我这边有份工作,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我又惊又喜,连忙追问:“是什么工作呢?”
对方言简意赅:“在郊区打理一套别墅。工作很轻松,主要是定期打扫,月薪2500。”
2500……这数目实在不算多。
但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第二天先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哎… 看来诗雯还是对我挺好…还给我介绍了工作……
第二天,我按地址找了过去。
花园别墅坐落在一片茂密的树林边缘,外观欧式风格,但久未修缮的墙壁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
沉重的铁艺大门虚掩着,我推开时,发出了“吱呀”一声悠长的响声。
刚走进前院,就看见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伫立在大门口。
他身姿笔挺,眼神锐利……男人并未多言,只是简单地交代了需要打扫的区域和注意事项,便示意我跟他进去。
花园别墅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奢华…高大的天花板上垂下华丽的水晶吊灯…厚重的丝绒窗帘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即使是在白天,室内也显得十分幽暗,空气里弥漫着有点压抑的气息。
我开始打扫书房。
在一个靠墙书架的角落,我的抹布碰到了一个硬物——是本皮质封面、边缘已经磨损的旧日记本。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我翻开了它。
然而,还没等我看清上面写了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的后颈响起:“不要乱动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日记本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
猛一回头,那个黑衣男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慌忙捡起日记本…放回原处……这份突如其来的工作,究竟是雪中送炭的机遇?
还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
我强作镇定,心里却暗暗决定:先沉住气,只要给钱先干着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