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号的寝殿,静谧得能听见星河流转的微光拂过晶壁的声音。
那面巨大到奢侈的落地晶窗之外,是埃及亘古不变的夜色,广袤的沙漠在双月的清辉下泛着一层神秘的银霜。三座巍峨的金字塔如远古巨兽般匍匐在地平线上,沉默地与悬于苍穹的钢铁神国对峙。
江昊赤着上身,肌理线条宛如神话中的青铜雕塑,完美得不似凡人。他并未回头,那双倒映着星辰与沙漠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下方那座最大的陵寝,仿佛在审视一件早已注定归属于自己的藏品。
身后,是锦被摩挲的细微声响。
伊西斯诺弗莱特蜷缩在华贵柔软的丝绸之中,那触感本该是世间极乐,此刻于她而言却胜过世间最粗糙的麻衣,每一寸都在灼烧着她的灵魂。
她那张曾如神庙深处白玉神像般冰冷圣洁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那万年不化的冰川已然支离破碎,只剩下空洞、屈辱,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昨夜的记忆,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冲刷。那高高在上的神性被粗暴地撕碎,凡人眼中至高无上的大祭司,被一个“伪神”以最原始、最不容抗拒的方式,彻底玷污。
她甚至不敢去看那个男人的背影。
那道身影明明不比殿内的梁柱更高大,却予她一种撑起整片宇宙的错觉。在他面前,自己所信奉、所守护的一切,都显得那般渺小、脆弱,不堪一击。
“现在,可以告诉朕,金字塔里……究竟藏着什么了?”
江昊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没有回头,仿佛只是在随口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这平静的语调,落入伊西斯诺弗莱特的耳中,却比最严酷的刑讯更让她感到窒息。
屈辱与愤怒,如同地底的岩浆,再次从信仰的废墟中艰难地喷涌而出,支撑着她发出嘶哑而怨毒的声音。
“伪神……”
她挣扎着坐起身,丝滑的锦被自身上滑落,露出大片被蹂躏过的、布满暧昧痕迹的雪白肌肤。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江昊的背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神的伟大……那座圣地,是法老的安眠之所,更是沉睡之神的国度!我警告你,立刻离开这里,否则……否则你必将唤醒‘冥府的审判者’!”
说到“冥府审判者”这几个字时,她的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狂热的火焰,那是她最后的依仗,是她信仰体系中最终极的暴力与神罚。
“审判者会撕碎你的钢铁之城,吞噬你的灵魂!你和你那污秽的军队,都将在神罚之下化为齑粉!”
江昊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被冒犯的不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凝重。
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玩味。
他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个拼命维持着最后尊严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足以令任何神只都感到亵渎的弧度。
“冥府的审判者?”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
“你是说……那几具型号为‘阿努比斯’的自动作战傀儡吗?”
“阿努比斯”,这个名字伊西斯诺弗莱特懂,那是亡者与防腐之神的名讳。
但“型号”?“自动作战傀儡”?
这两个冰冷而陌生的词汇,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认知之上,让她整个人都懵住了。
“你……你在胡说什么?!”她尖声道,那是一种信仰被以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践踏后,所产生的本能反击,“那是胡狼头的神明!是手持审判天平,衡量亡者心脏的至高存在!你这卑劣的伪神,竟敢用如此污秽的词语来形容祂?!”
“哦?”江昊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仿佛一个成年人在听一个孩童讲述天马行空的童话。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的、却足以让伊西斯诺弗莱特灵魂悸动的紫金色光芒。光芒在他指尖变幻,迅速勾勒出一具栩栩如生的三维立体影像。
那影像中的东西,有着胡狼般的金属头颅,眼眶中闪烁着幽红色的光芒,身躯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合金构成,线条充满了冰冷的杀戮美学。它的手中没有天平,而是一柄造型奇特的能量长戟,戟尖吞吐着令人心悸的能量电弧。
这……这与神庙最古老典籍中,关于“审判者”形象的描述,有七八分相似,却又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邪异与冰冷。
“历代大祭司的口口相传中,只留下了祂们威严的形象与不可战胜的神力。”江昊的声音悠悠响起,如同魔鬼的低语,逐字逐句地敲碎着她的世界观,“但从未有人告诉过你,这些‘审判者’,其实只是被遗弃在这里的战争机器。它们被一个主控AI所操纵,能源核心是金字塔底部的地热能量转换器,武器是充能粒子长矛,行动逻辑是清除一切未经授权的生命体。”
“主控……AI?能源……核心?”
伊西斯诺弗莱特呆呆地看着那具影像,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些她根本无法理解的词汇。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刺入她的脑海,搅乱了她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一切。
江昊的眼神愈发怜悯。
一个活在谎言中的可怜虫。
“你们所谓的‘沉睡之神’,不过是那个主控AI的代号。所谓的‘神罚’,不过是金字塔内部的自动防御系统被激活。几队基因被改造过的巡逻战士,再加上一些隐藏在壁画后的能量感应炮塔……这就是你穷尽一生去守护的‘神’?”
“不……不是的……你说的都不是真的!”伊西斯诺弗莱特疯狂地摇头,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那双死寂的眼眸中终于被极致的恐惧与迷茫所填满,“神力是无边的!神是至高无上的!不是你口中那些……那些冰冷的怪物!”
她试图反驳,但声音却在不住地颤抖。
因为她内心最深处,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他说的是真的!
否则,他如何能知道“审判者”的真实模样?如何能知道那些连历代大祭司都只能模糊感知的“神力”来源?
江昊看着她这副信仰崩塌的模样,已经懒得再与她辩论。
他要的,不是说服她,而是彻底碾碎她。
“神?”
江昊脸上的玩味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神明俯瞰蝼蚁般的、绝对的漠然。
“伊西斯诺弗莱特,你,以及你那些所谓的祖先,穷尽一生守护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神明。”
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关于她命运的判决书。
“你引以为傲的血脉,那能够让你与金字塔产生微弱联系的力量,不过是开启那座遗迹服务器的……生物识别密钥。”
“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在侍奉神,只是在看守一个仓库的大门。”
“密钥……”
“仓库……”
这两个词,如两道创世之初的混沌神雷,在她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之前所有无法理解的词汇——“型号”、“AI”、“能量核心”、“自动防御系统”,在这一刻,被这两个简单粗暴的词汇,链接成了一条完整的、冰冷到让她灵魂冻结的逻辑链。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她从出生就被赋予的、被视为神圣使命的血脉,只是……一把钥匙?
原来,她和她的祖先们,世世代代用生命与信仰去守护的、那伟大的神之国度,只是……一个仓库?
“不……啊——!!!”
伊西斯诺弗莱特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她双手抱住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她存在的意义,她身为大祭司的全部尊严,在短短几句话之间,被那个男人解构得支离破碎,一文不值。
她不是神的代言人。
她只是一把钥匙。
一把,刚刚被这“伪神”使用过的钥匙。
何其荒谬!何其可悲!
江昊冷漠地看着她在崩溃的边缘挣扎,直到她的尖叫变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才再次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现在,告诉朕,打开仓库大门的流程。”
伊西斯诺弗莱特缓缓抬起头,那张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眼神空洞得宛如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她所有的信仰、骄傲、挣扎,都已化为灰烬。
她终于明白了,或许,眼前的这个男人,才是唯一能给她答案的存在。哪怕那答案,是足以将她彻底毁灭的、残酷的真相。
她的嘴唇蠕动着,发出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要开启圣地……必须在吉萨高地最大的那座‘拉之眼’……也就是方尖碑之下,举行古老的献祭仪式……”
说到这里,她空洞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那光芒中,混杂着最后一丝希望,与更深沉的恐惧。
她死死地盯着江昊,一字一顿地说道:
“仪式……需要我最纯净的……处子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