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刺扎进胸口的瞬间，楚河没感觉到痛。
只有一股热流顺着伤口倒灌进来，像是有人把烧红的铁水注入他的血管。他跪在地板上，膝盖砸出一声闷响，双手本能地撑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皮肤下的金色纹路开始疯涨，从左臂一路爬过胸膛，钻进脖颈，一直蔓延到太阳穴。
老周的投影在控制台前闪了一下，像接触不良的灯管，忽明忽暗。他手里捏着一台老旧的基因检测仪，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一串红色数字上。
“百分之七十三点六。”老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你的细胞已经不是人类序列了。”
楚河喉咙动了动，想说话，却咳出一口带着金丝的血。那血落在地上，没有散开，反而像活物一样微微蠕动，渗进地板缝隙。
“它在吞噬你。”老周盯着检测仪，“古神的基因正在把你改造成容器。再有三小时，你就连意识都会被同化。”
阿伊莎靠在墙边，脸色比纸还白。她的手指还在颤抖，但还是慢慢抬起来，按在自己心口。一道细长的藤蔓从她掌心延伸出来，通体赤红，表面浮着微弱的光晕。
“只有这个能拖住它。”她说。
老周猛地转头：“你疯了？孢子一旦进入核心循环，要么压制异化，要么直接引爆心脏。这不是治疗，是赌命。”
“他刚才那一刺，本来就是在赌命。”阿伊莎声音很轻，却没停顿，“我只是让赌注多一条路。”
她拖着身子往前挪了一步，藤蔓随之伸长，尖端对准楚河胸口的伤口。
楚河抬起眼，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看清了她的动作。他想抬手阻止，可手臂刚动，肌肉就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内部结构正在重组。他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别……”
话没说完，藤蔓已经刺入。
那一瞬间，整个舱室仿佛静了一拍。
楚河整个人猛地弓起，背部离地半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藤蔓像活蛇一样在他体内游走，所过之处，金色纹路剧烈波动，像是两种力量在皮下搏斗。他的瞳孔先是收缩成针尖，接着又扩张到近乎全黑，视网膜上闪过一连串不属于现在的画面——
冰冷的手术台，机械臂从头顶落下，有人在念编号：“实验体07号，回炉核心植入完成。”
然后是火光，城市崩塌，无数人尖叫着被藤蔓卷上天空。
最后是一扇门，门后站着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影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
画面戛然而止。
他喘着气趴回地面，冷汗浸透衣服。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但藤蔓已经扎根，沿着肋骨向四周扩散，形成一张细密的网。更诡异的是，在他心口正上方，一朵花苞正缓缓隆起，皮肤被顶得发亮。
老周盯着那处，忽然说：“不对劲。”
“什么？”阿伊莎问。
“孢子在变异。”老周的手指在检测仪上划了几下，“它不是在中和古神基因，是在……融合。”
话音未落，那朵花苞裂开一道缝。
花瓣一片片展开，颜色深得发紫，边缘泛着金属光泽。而在花心的位置，一个符号缓缓浮现——一只竖立的眼睛，瞳孔由无数齿轮嵌套而成，正随着楚河的呼吸频率，一明一灭。
老周倒退一步，投影差点消失：“那是深红之眼的标记！你不是在救他，你是在帮他完成转化！”
阿伊莎脸色变了：“不可能……血藤只会响应我的意志。”
“但现在它响应的是他。”老周声音发沉，“你的孢子进了他的循环系统，可主导权不在你手里。是他体内的东西在重塑孢子结构。”
楚河躺在地上，手指抽搐了一下。他想抬手碰那朵花，可指尖刚动，整条左臂突然传来一阵撕裂感。晶体组织从肘部爆开，像树根一样顺着肩膀往上爬，覆盖了半边脸颊。他的左眼开始渗血，红光却越来越亮，自动扫描着舱内每一寸空间，最后停在那朵花上。
分析结果浮现在视野边缘：**共生体激活进度12%，能量同步率41%**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笑，沙哑得不像人声：“原来……这才是终点。”
阿伊莎抓住他的手腕：“什么终点？你说清楚。”
楚河没回答。他的眼球在动，左眼红光扫过，右眼却死死盯着天花板的裂缝。那里有一滴水正缓缓凝聚，即将落下。
“我早就不是人了。”他说，“从第一次用回炉核心杀人开始，我就知道这条路没法回头。”
老周突然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在残存的系统里猛敲：“还有办法。我可以切断神经信号，强行冻结基因锁活性。代价是你可能瘫痪，但至少能保住意识。”
“然后呢？”楚河问，“瘫在椅子上看着别人打完这场仗？”
“总比变成他们的容器强。”
“我不是容器。”楚河慢慢撑起上半身，藤蔓随着动作扭曲，花心的眼睛符号一闪，“我是钥匙。”
他说完，右手猛然按在胸口。
花苞剧烈震颤，藤蔓瞬间收紧，像是要勒断他的心跳。可下一秒，一股反向能量从花心爆发，顺着藤蔓倒冲向阿伊莎。她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掀翻在地，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老周惊呼：“它在反噬！快切断连接！”
阿伊莎摇摇头，挣扎着坐起来：“不能断……一旦断开，他体内的能量会立刻失控爆炸。”
“那你就这么耗着？你的生命力已经在流失了！”
“我知道。”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皮肤已经开始透明，能看到下面流动的淡红色液体，“但我得确认一件事。”
她爬过去，靠近楚河的脸：“你刚才看到的记忆……是不是有扇门？”
楚河呼吸一顿。
“门后面的人……是不是穿着白大褂？”
他又沉默了几秒，才点头。
阿伊莎闭了闭眼，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那是你最后一次作为‘楚河’存在的时刻。之后的一切，都是被重写的。”
老周皱眉：“什么意思？”
“他的记忆被切割过。”阿伊莎声音越来越弱，“有人在他意识里埋了重启程序。每当基因锁突破临界点，就会触发记忆清洗。而那扇门……就是开关。”
楚河盯着她：“所以你现在做的，不是救我。是让我记住自己是谁？”
“不全是。”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那朵花，“也是让我记住……我为什么必须这么做。”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突然剧烈一颤。藤蔓连接处爆出一串细小的血珠，顺着楚河的皮肤滑落。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也开始涣散。
老周冲过去扶她，却发现她的体温正在急速下降。
“你在用自己的生命喂养这朵花！”他吼道，“值得吗？”
阿伊莎笑了笑，没说话。
楚河想伸手，可手臂已经不听使唤。晶体组织蔓延到肩胛，把他钉在原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朵花越开越大，花瓣层层叠叠，将深红之眼的符号完全托出。
花心深处，齿轮缓缓转动，投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束，照在对面的监控屏上。
屏幕上，原本漆黑的画面突然亮起。
不是图像，是一行字：
【协议启动倒计时：02:58:33】
老周盯着那行字，声音发抖：“这是……曲率引擎的唤醒代码。”
楚河艰难地转头，看向阿伊莎。
她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用尽力气，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花束轻轻晃动，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