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半开，外面是黑得发沉的海床。楚河的手还搭在门框上，胸口那朵花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
他没回头，只说：“别跟出来。”
阿伊莎站在三步远的地方，脚边一滩淡色汁液正缓缓渗进地板裂缝。她没应声，只是把右手按在墙上，一根细藤从掌心钻出，贴着金属壁慢慢爬向控制台方向。
林玲的声音从头顶通风管断断续续传来：“数据链重建完成……有东西在等你读。”
不是警告，也不是提醒。这回的声音带着压缩延迟，还有点信号撕裂的杂音——是真的她回来了。
楚河转身，走回主控舱。每一步都像踩在沙地上，软得使不上力。胸口的花随着呼吸一张一合，深红之眼的符号还在闪，但频率变了，不再回应外界波动，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指令激活。
“白允儿留下的水晶片。”他说，“接进来。”
林玲沉默了一秒。“需要生物密钥启动。她的血已经失效。”
“那就用别的办法。”楚河看向阿伊莎，“你试过和她共感雷电图腾？”
阿伊莎点头。“一次。她在死前把我拉进了风暴中心。”
“那就够了。”楚河把水晶片扔过去，“用你身体里的残留频率模拟她的血脉反应。”
阿伊莎接过那块透明棱柱，边缘锋利得能割破皮肤。她咬破手掌，让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水晶底部接口上。紧接着，她将血藤末端插入连接槽，藤蔓表面浮起一层微弱蓝光，像是电流在皮下流动。
控制台屏幕猛地一震，画面炸出雪花点。
投影缓缓浮现——一座悬浮于海底岩层中的立方体结构，表面布满环形刻痕，内部有液体状能量缓慢旋转。镜头推进，核心区域显现出一段基因序列编码。
楚河左眼红光一闪，自动锁定那段序列。
匹配结果跳出：与东京母巢之种一致度99.2%。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原来不是预言……是播种。”
“什么？”阿伊莎抬头。
“每一次‘推演’，都不是看未来。”楚河盯着投影，“是往时间线上埋钉子。她用寿命当燃料，强行把未来的走向掰到某个节点上——这不是预知，是干预。”
屏幕上，立方体结构突然旋转，露出背面一道裂缝状开口，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活体钥匙接入点】。
林玲的声音冷了下来：“白允儿的名字出现在密钥认证名单第一位。”
阿伊莎盯着那行字，忽然伸手碰了碰自己太阳穴。“等等……我见过这个节奏。”
“什么节奏？”
“心跳。”她低声说，“刚才花苞震动的频率，和她最后一次出现在雨林时的脉搏完全一样——七十二次每分钟，带轻微早搏。”
楚河低头看花。花瓣微微开合，深红之眼的光稳定闪烁。他伸手覆上去，没有抗拒，也没有刺痛，只有一股温热顺着掌心往上爬。
他闭眼。
意识瞬间下沉。
眼前是一片雷暴云层下的高原，风大得能把人掀翻。白允儿站在中央，身上缠着金属导线，胸口敞开，里面没有心脏，只有一个高速运转的齿轮状核心，泛着青白色电光。
她转头看向楚河，笑了。
“你以为我在帮你预测？”她的声音混着雷鸣，“我是把自己做成开关，插进系统的命门。”
“卡门的核心结构，必须由推演者血脉触发才能打开。但我死了，权限就锁死了。”她抬起手，指向远处海面，“所以，我把最后一段寿命烧掉，换了一个变数——你胸口那朵花，是我用雷电基因重写的启动程序。”
楚河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别浪费时间怀疑。”白允儿的身影开始模糊，“你早就该明白，世上没有免费的预警。每次我告诉你危险要来，代价都是我少活一年。而你现在站的位置，是我用最后三年换来的机会窗口。”
画面崩塌。
楚河睁眼，手还按在花上。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在下巴处滴落。
“她说什么了？”阿伊莎问。
“她说，钥匙已经铸成。”楚河松开手，花苞安静合拢，“而我，是唯一能转动它的人。”
林玲的声音切入：“水晶片剩余数据正在归档，预计两分钟内完成。跃迁能源回收程序可准备启动。”
“不急。”楚河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地形剖面图。那条通往坐标点的隧道依旧亮着，合金支撑结构清晰可见。“卡门知道我们会来。他甚至希望我们来。”
“所以他才留下母亲的影像？”阿伊莎问。
“不。”楚河摇头，“那是花在模仿。但它选的画面很准——实验室，终端操作，袖口疤痕……这些细节太具体，不可能随机生成。”
“说明它接触过真实记忆库。”林玲补充，“或者，有人主动上传过那段数据。”
楚河没接话。他盯着屏幕上的隧道入口，手指无意识敲击控制台边缘。
阿伊莎忽然说：“如果白允儿真是‘制造’未来的人，那你之前做的每一个决定，是不是都被她推过一把？”
“有可能。”楚河平静地说，“她在死前提醒我离开潜水艇，我没听。后来她又说‘快走’，我还是留下来打了卡门克隆军团。两次警告，我都违抗了。”
“那你还信她的话？”
“我不是信她。”楚河看着胸口的花，“我是信她的代价。一个人愿意拿命去换一个结果，那这个结果一定重要到不能退让。”
他抬手按下数据保存键。
“所有信息打包离线存储，关闭对外信道。启动能源回收前置协议，检查量子缓冲区状态。”
林玲回应：“执行中。能源回收效率预估为当前剩余量的68%，不足以支撑完整跃迁，但可维持短距定向传输。”
“够了。”楚河解开外衣扣子，露出胸口花苞根部一圈暗色纹路，“让它充能。我不在乎过程有多疼。”
阿伊莎靠墙坐下，最后一根血藤缩回体内。她脸色苍白，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起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白允儿的意识还在花里，你会不会在打开核心的同时，也放出了她被困住的灵魂？”
楚河停下动作。
花苞轻轻颤了一下。
他没回答，只是把手重新覆上去，注入一丝基因锁能量。
花瓣边缘泛起微光，深红之眼的符号短暂熄灭，随即重新点亮——这一次，转动方向恢复了顺时针。
控制台屏幕忽明忽暗，最终定格在一个新界面：
【系统认证通过】
【用户身份：实验体07号】
【权限等级：推演继承者】
【目标锚点已校准】
【跃迁充能进度：1%】
阿伊莎望着楚河的背影，轻声说：“你真的打算走下去？”
楚河站着没动，左手压着花苞，右手指尖在控制台上划过一道残影。
倒计时继续跳动：02:41:17。
充能进度条缓慢爬升。
他的眼睛在自然瞳色与红光之间交替闪烁，像是两种意识在轮流接管身体。
门外，海流涌动，残舰金属框架发出细微的呻吟。
花苞忽然剧烈收缩，花瓣紧闭，深红之眼的光芒骤然增强，投射出最后一行字：
【你准备好面对真正的起点了吗？】
楚河抬起手，指尖抵住那行光字。
皮肤接触的瞬间，文字碎成无数光点，顺着他的指缝流入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