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手还按在观察窗的裂缝上，玻璃边缘硌着掌心，留下几道浅白印子。外面的黑暗没有退去，反倒更沉了，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连漂浮的残骸都静止不动。他没动，刀疤李也靠在墙边喘气，两人之间隔着半步距离，谁也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候，舱壁传来一阵轻微震动。
不是来自外部，而是从内部电缆堆里渗出来的。一缕淡蓝色的光顺着断裂的线路爬行，像是电流在金属中迷了路。楚河眯起眼，左臂的机械骨骼自动绷紧，准备应对突发入侵。
可那光没扩散，只是停在一堆废线中间，凝聚成一个数字：72。
倒计时。
他立刻认出这手法——只有她会用雷电写字。
“白允儿。”他松开窗框，朝那堆电缆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即将熄灭的东西。
她靠在断裂的配电箱后，半边身子埋在阴影里，肩膀微微塌陷，呼吸短促得几乎听不见。指尖还在跳动电弧，但比从前慢了许多，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挣扎。
“你怎么进来的？”楚河蹲下身，右手搭上她手腕。脉搏微弱，体温偏低，皮肤下有细小的金属颗粒随着血流移动，在皮表形成若隐若现的纹路。
她没回答，只抬了抬眼皮，嘴角扯了一下：“你不是……早就该知道我藏不住吗？”
“我不是问这个。”他收回手，“你是来送死的？”
她笑了声，喉咙里带出血腥味。下一秒，一口血咳出来，溅在地上，泛着金属光泽。仔细看，那些血珠里混着极小的齿轮状碎片，正缓缓转动，仿佛还在执行某种未完成的指令。
楚河盯着那滩血，声音低了几分：“八门血脉和机械改造融合了？什么时候的事？”
“第110章。”她说，“你还记得那块钛合金板吧？它不只是卡门的饵，也是钥匙。我碰了它，预知了三次未来片段，代价是寿命加速流失。为了续命，我接入了废弃的钢铁议会接口系统。”
“所以你现在一半是人，一半是机器？”
“准确说，是快烧完的灯。”她抬起手，掌心摊开，露出一道裂口，里面嵌着微型电路板，边缘焦黑，“每用一次预知，我就少活一年。上次帮你避开北纬37度的跃迁陷阱，我用了七次推演。现在……只剩三天。”
楚河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去探她颈侧动脉。
她偏头躲开。“别试了，基因锁能量对我没用。我的身体已经把外来能量当成攻击源，会自动反噬。你救不了我。”
“我不需要救你。”他说，“我只需要你知道，你现在说的话，是不是还能信。”
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想说我被深红之眼控制了？像刀疤李那样？”
“我不知道。”楚河盯着她，“钢骨系统能回传信号，卡门现在已经知道我们的位置。而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带着一身机械血，说要交情报。换作是你，你会信吗？”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道雷光。
紧接着，整间舱室的空气骤然紧绷。天花板上的残余电线噼啪炸响，一道粗壮的电蛇从她指尖窜出，直冲舱顶，在空中勾勒出一座建筑的轮廓——星火据点。
三维模型悬浮在半空，细节清晰到每一扇破损的窗户都能看清。可还没等楚河靠近，模型表面就开始龟裂，电弧乱窜，随时可能爆开。
“你要验证真假？”她咬着牙，声音发颤，“那就来啊！碰一下试试！看看是不是陷阱！”
楚河没动。
他知道这种防御机制的意义。这不是防敌人，是防他自己。她在逼他做出选择：是信任，还是怀疑到底？
三秒后，他向前一步，伸手触向模型中心。
电光炸裂。
轰的一声，模型炸成无数光点，四散飞射。其中一部分在空中重组，迅速拼合成一张全新的地图——东京母巢区域的地下渗透路线，标注着七个未公开的通风井入口、两处守卫换岗盲区，以及一条通往核心区的废弃排水管道。
楚河瞳孔一缩。
这张图他见过，在第三卷任务记录里。但那是残缺版，缺少最后一条逃生路径。而现在，完整的路线就在眼前，甚至连时间节点都标好了——凌晨两点十七分，守卫系统切换电源的十五秒间隙。
“这是真的。”他低声说。
“废话。”她靠着配电箱滑坐在地，脸色灰白，“八门从不侍奉外神，也不替叛徒藏消息。我之所以活着走到今天，就是为了把这个交给你。”
“为什么非得是现在？”
“因为再晚，我就没力气了。”她喘了口气，抬手抹掉嘴角的血，“预知告诉我，灰蛊佣兵团会在六小时后包围这艘潜艇。他们不是来找你的，是冲着阿伊莎的血藤来的。卡门许诺他们，谁能带回完整样本，就能获得‘净化资格’。”
楚河眼神一冷：“所以他已经开始招募地面势力了。”
“不止。”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烧焦的芯片，递过去，“这是我在北海道基站截获的通讯记录。木叶的戴森球计划提前了，他要在七十二小时内激活轨道环，把地球大气层变成等离子过滤网。所有未改造的生命体，都会被蒸发。”
楚河接过芯片，手指摩挲着表面焦痕。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普通人将彻底绝迹，剩下的只有机械体、异种，或是像刀疤李那样的半改造人。
“你还知道多少？”他问。
“够多。”她闭上眼，“但也快说完了。”
他看着她，忽然从战术背包里取出那块记录板，上面还沾着阿伊莎留下的血图。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放在她身边。
她睁开眼，看了那板子一眼，嘴角动了动。
“下次见面，”他说，“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春天。”
她没笑，也没回应，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尖凝聚最后一丝雷光，在空中写下三个数字：71。
然后，光熄了。
她的身体软下去，呼吸几乎消失，皮肤开始泛出半透明的质感，像是体内能量正在逸散。头顶上方，一道薄如蝉翼的雷电屏障悄然展开，覆盖整个舱顶，持续释放微弱电流，形成一道无形防线。
楚河站起身，把芯片塞进内袋，顺手检查了左臂机械骨骼的连接状态。关节处仍有酸液渗出，但他没管。
他低头看了她最后一眼。
她的手还蜷着，像是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碰到。
他转身走向主控台，脚步稳定，没有回头。
舱外的海水依旧漆黑，远处影子仍在移动，缓慢而坚定地逼近。
他按下通讯频段，声音平静：“林玲，准备启动紧急撤离协议。目标坐标更新，前往东京母巢西区第七通风井。预计六小时后遭遇敌方主力。”
频道另一端沉默几秒，才传来回应：“能源储备不足，声呐系统损坏，建议延迟行动。”
“不行。”他说，“我们没时间了。”
他挂断通讯，走到观察窗前，伸手摸了摸裂缝边缘。玻璃冰冷，指尖传来细微的震感，像是某种东西正在海底深处苏醒。
他盯着外面的黑暗，一动不动。
舱顶的雷电屏障忽明忽暗，映在他脸上，像一道即将熄灭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