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国中三年级，年龄的限制稍微松动了一些，我也打算找一份更像样的兼职了。
以前那些送报纸、发传单之类零散活根本谈不上什么“收入”，也无法提供我想要的那种“安全感”。
至于要干什么……本来也没有多少可选项，酒吧弹珠店之类的娱乐场所根本不可能，建筑工地之类的地方也不会要我，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便利店最合适了。
其实想这么多借口，倒不如坦白承认，在打算做兼职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便利店。
要说为什么的话——总是能买到便宜便当……或者说那里其实就是我的命定之地，啊，这么说总觉得有些羞耻了。
但是，似乎只要站在这种明亮、规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的空间附近，就能汲取到一点力量。
“总之，”
我拍了拍脸给自己打气，推门都走入了一家写着招人告示的便利店。
“希望一切顺利吧。”
◇
店长是个看起来有些严肃的中年男人，听我说明来意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不打算招人了，话说，你应该还是个国中生吧？”
语气很客气，但眼神里的顾虑藏不住。
“嗯，我知道了。”
这样的结果我大概能猜到啦，对于大人来说未成年人好像都没有区别，国中生还是国小生都只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呼……不过没关系，一家不行换另一家好了。
◇
“那个，您好，我看到这里在招人，我是来应聘店员的。”
“年龄太小了，而且还是女生，很多重活干不了吧。”
柜台后面的男人打量了我一番，明显里充满了不信任。
“我有力气的，麻烦您再考虑一下。”
我向他展示我靠着吉他锻炼出来的肉体，国二的时候我又重新把我的吉他捡起来了。
“还是算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哈哈。”
没关系，横滨的便利店多的是，下一家。
◇
“您好，我是……”
“来应聘的？以前有从事这方面工作的经验吗？”
“我可以学的。”
“没有经验的话我们很难办的，毕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培养新人了，毕竟要是好不容易把他教会了，却跳槽去了其它地方，就像上一个家伙那样……”
“确实，确实啊，抱歉打扰了。”
总觉得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咬牙切齿，还是赶快离开吧。
◇
“不用了……”
“不需要……”
“不行……”
……
接连好几家便利店，都用各种各样的原因拒绝了我。
“啊——好烦。”
我有些快要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精心准备的、其实也没多少内容可写的“简历”根本就没有派上用场，真是可惜了我的打印费。
说不定我应该哭哭惨的 “上有酗酒母亲，下有国小生小弟”，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我不打算用这种东西去博取同情。
“真是的，等到明天再继续吧，周末有两天真是太好了。”
我伸了个懒腰继续往前走，下定了这样的决心之后，反而觉得轻松一点了。
“啊，兜兜转转的，结果还是回到这边来了。”
我站在街角，看着眼前这家熟悉的便利店。
招牌依旧是那个配色，灯箱在傍晚微醺的夜色里散发着一如既往的令人舒心的白光。
一年多了，我也没少从这个地方路过，但是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从杂物堆里钻出来的奇怪家伙。
那天晚上的经历说不定只是一场梦，残留的记忆就像是烧退之后喉咙里的一点燥痛——如果没有那张字迹都已经被磨得看不清了的发票的话。
这么一想时间过得还真快，还有一年就要上高中了呢。
汐风高校——横滨本地最好的高中，我拼了命才考上的地方——就在离这儿步行不到十分钟的地方。
选择汐高，除了想要证明自己，或许潜意识里也存着一点靠近这个“命定之地”的傻气念头吧。
“那就，最后再试一次吧。”
其实点担心被认出我就是那个差点在店门口寻死觅活的狼狈家伙，但现在，走投无路的我站在这里，那点顾虑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反正我和涉的晚饭还没有着落呢，就当顺便去买点东西了呗，
“反正……也是会被拒绝的吧。”
我小声嘀咕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今晚的晚餐——冰箱里还有半棵卷心菜和几个鸡蛋，或许可以做个炒饭，得再买点火腿肠……一边几乎是自暴自弃地，伸手推开了那扇熟悉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
清脆的电子音响起。我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收银台后面。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女性，大概二十多岁，扎着利落的马尾，眼睛亮亮的，正低头整理着台面。
我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添了一丝茫然。
店里的陈设似乎也有些细微的变化，但那种明亮、整洁、充满了各种食物香气的氛围依旧没变。
不过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决心确实被这变数打乱了一点，算了，还是先去买东西好了。
◇
“那个，”
在结账的时候，我看清了前台小姐胸口挂着的名牌——【店长 森川由纪】
“那个……你们这里还缺人手吗？”
“什么？”
由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疑惑地看向我。
“你们这里……需要人帮忙吗？”
我双手不自觉地撑在冰凉的台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几乎像是要扑向眼前之人一样。
“哦？”
由纪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交叠放在台面上，身体也微微前倾，拉近了和我的距离，眼神里带着点好奇。
“你是想来找兼职吗，小妹妹？”
“是的是的！”
我忙不迭地点头，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说不定还有几会。
“你们这里还招人吗？我什么都可以做！搬货、理货、收银！我力气很大的！算数也很好！呃……当、当保安赶走醉汉也没问题！就是……我只是个国中生……三年级，但是马上就要升高一了。”
我的声音声音低了下去，递上简历时的动作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这个，是我的简历。”
“你连这种东西都准备了。嗯——”
由纪有些惊讶，脸上的笑容却没变，她若有所思地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盯着我的简历看了两眼，随后又在我脸上左右打量，像是在评估什么。
“国中生啊……”
就在我以为又要听到那句熟悉的“不好意思”时，她却忽然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灵巧地夹了一下，仿佛捏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那你明天下午来试工吧，两个小时，我会按规矩给你开工资的。”
“真……真的？！”
“我可是出了名的说话算话，明天下午，能来吧？”
她歪了歪头，语气轻快。
“嗯。”
我像是怕她反悔似的用力点头。
“店长，就这么答应没问题吗？她还是个国中生诶。”
货架后面转出来一个男店员，他手里抱着个纸箱，笑着插话。
“当然！现在这里就是我说了算 ，阿葵！”
由纪立刻挺直了腰板，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潇洒地一挥，带着点小得意。
“我第一次偷偷跑出来找工作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大呢，也是在这附近转悠了好久。”
她用手在我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所以，要加油让我刮目相看哦，小妹妹。”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感觉喉咙有点堵，只能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嗯！”
真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涉啊。
“等一下，别急着走啊，你的东西不要了吗？”
“抱歉抱歉！我忘记了！”
◇
“真是不可思议呢。”
从便利店出来，路过那个转角的时候我稍微驻足了一会，这次也是没能等到想要等的东西，但是没有那么失落。
“太好了。”
尽管兼职的工资完全不够养活自己，不过这也算是预示着某种可能性吧——等以后正式工作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高兴地将手中的袋子抛向空中，又手忙脚乱地接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庆祝方式未免太孩子气了。
◇
“咔嚓。”
屋里一片漆黑，我顺手按亮灯，省去了“我回来了”的招呼——反正也没人在家。
家里的氛围……与其说是变好了，不如说是达到了一种平衡的状态。
她不再歇斯底里地指责我，白天基本都不在家里，我也不再试图干涉她的工作，尽量在她回来之前就躲回房间里。
“我记得是放在这里了的，啊，找到了。”
我把那张新的发票塞进了票夹里，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养成了收集这种东西的习惯，不过肯定和那欠下的四百二十九圆脱不了关系啦。
“鸡肉，卷心菜……”
我在搜刮着冰箱里所剩无几的食材时门很快又被推开了。
“老姐，我回来了。”
涉今天约了朋友一起出去玩，所以才回来的这么晚。
自从上了五年级之后，他就十分强硬地不让我接送了，不过还是会记得和我报备行程。
虽然我嘴上答应，但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去看过他几次，一直到上次被他发现了。
【老姐，我不是说了我一个人也能回家吗】
感觉他差点急得要哭了，嗯，看起来好像独立了，结果还是没变嘛。
不过，涉也确实有长高一点了，不仔细看的话都快和我差不多了，身体也比以前结实一些，而且也交到朋友了，基本上都是好事。
要说有什么可惜的地方，就是他叫我时，那声软糯的“阿姊”变成了带着点别扭、却又试图显得成熟的“老姐”，有点没大没小的。
“今晚上只有吃炒饭了哦，涉。”
“嗯，没问题……老姐，总感觉你今天兴致很高啊。”
我微微一怔，随即低头笑了笑，锅里的油正好热了，发出滋滋的轻响。
“有吗？大概是因为面试的过程很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