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的高粱田裹着一股酸腐的酒气——不是正经高粱酒的醇香,是霉变高粱混着潮湿土壤的闷味。刚抽穗的高粱秆从基部开始发黑,叶片上布满不规则的黑斑,像被泼了墨,风一吹,带斑的叶子就簌簌掉落,露出下面干瘪的穗子,有的穗子已经腐烂,渗出褐色的黏液,滴在干裂的土上,晕开一小片污痕。乔郓蹲在一丛病粱前,指尖捏起一片黑斑叶,叶背的绒毛上沾着细小的霉点:“这是‘高粱炭疽病’,比黑穗病更恶,”他对身边的老农户吴老爹道,“叶片、茎秆、穗子全害,染病就没救,更要命的是——不仅种没了,连朝廷发的救荒粮也没影了。”
吴老爹手里攥着个掉了底的陶碗,碗沿还沾着点干了的高粱粥渣,是他从高密老酒厂捡来的,平时用来给孙子吴粱盛粥。他的土坯房在高粱田边,房檐下挂着串去年的高粱穗,红得发暗,却比今年地里的病粱精神多了。屋里传来吴粱的小声哭腔,孩子不是生病,是饿的,三天没正经吃顿饱饭,就靠挖野菜掺糠熬粥。“俺种了二十八年高粱,”吴老爹声音发颤,指了指西边的官道,“郑十九把抗炭疽的高粱种囤在老酒厂的地窖里,还说‘救荒粮被梁山的人截了’,可俺昨天看到他的粮车往酒厂运粮,车上盖着的布角露着‘朝廷救荒’的印子!”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块硬邦邦的高粱糠饼,是前天从郑十九粮行门口捡的,饼上还沾着沙粒:“粱粱想吃高粱饴,俺连买麦芽糖的钱都没有,更别说给他熬饴糖了。”
铁牛扛着“高密护粱队”的木牌走过来,木牌上的“粱”字被高粱叶蹭得有点模糊,周壮、二柱、阿强、小三跟在后面,周壮手里拿着张皱巴巴的纸——是他昨天偷偷画的官道粮道图,之前在梁山时,他跟着送过粮,熟这条路。“吴老爹,俺们查过了,”周壮声音压得低,“郑十九和梁山的‘操刀鬼’曹正勾结,救荒粮没被截,是他们合伙扣了,运到酒厂换酒,再用酒换梁山的兵器!”
王月瑶推着一台改得面目一新的“高粱田防炭疽点播耧”走过来,枣木车架侧边多了个竹制的“酒糟施肥盒”——她昨天跟酒厂的老工人打听,知道酒糟能肥田,还能抑制炭疽病病菌,特意加的。前端的“病穗清理器”换了薄钢片,能更利索地割掉病穗,后端的播种斗分两层:上层播经苏婉药浸的抗炭疽高粱种,下层撒掺了高密黄芩粉的草木灰,中间还加了个小格子,专门装磨碎的酒糟。“刚才去酒厂附近的杂货铺问,”她擦了擦手上的酒糟渣,清理器的钢片上还挂着半片病叶,“曹正每天傍晚都会带三辆粮车去酒厂,每辆车都有两个护院押车,腰间别着短刀,车辙印很深,看着装得满当当的。”
苏婉提着药箱,还额外挎了个小竹篮,篮子里装着麦芽糖块和晒干的高粱米——她听吴老爹说吴粱想吃高粱饴,特意从镇上杂货铺赊的。药箱里除了往常的“祛炭膏”(用黄芩、硫磺和高粱根熬的),还多了个陶罐,装着淡棕色的“酒糟液”:“这酒糟液得兑水浇在高粱根上,既能肥田,又能防病菌,比单纯的草木灰管用;祛炭膏得涂在健康高粱的茎基部,别漏了叶鞘缝,病菌最爱从那儿钻进去。”她蹲下身,用小毛刷仔细涂着药膏,余光瞥见屋里吴粱的小脑袋,悄悄把一块麦芽糖塞进吴老爹手里:“给娃垫垫肚子,甜的。”
乔郓接过周壮画的粮道图,指尖顺着图上的红圈——那是周壮标的粮车必经的窄道,两边是高粱地,正好设伏。他激活信息探查扫过粮道和老酒厂:
【作物:高密红高粱(炭疽病感染率90%,健康穗不足10%,预计减产96%)】
【核心冲突:郑十九囤抗炭疽种(假种掺秕谷抬价270%,真种藏酒厂地窖)+ 勾结曹正截救荒粮(扣朝廷救荒粮60石,运酒厂换兵器)+ 梁山借粮换兵(曹正负责高密粮道,为梁山储备军粮)】
【破局关键:粮车每日酉时从郑十九粮行出发,经西官道窄道去酒厂;窄道两侧高粱茂密,适合设伏;酒厂老工人不满郑十九压价,愿意帮着指认地窖位置;曹正擅长用刀,却不熟悉高粱地地形,易被牵制】
【石勇定位:负责跟踪粮车,摸清押车人数和路线;设伏时牵制曹正,用流星锤缠刀,避免伤人,留活口问梁山粮道计划;协助周壮确认粮车装卸时间】
“这次不搞祭典,不找钥匙,直接截粮道、找地窖,”乔郓召集团队和护粱队围在吴老爹家的院坝里,声音压得低却坚定,“林砚,你去西官道盯着郑十九的粮行,记准粮车出发时间和押车人数,别被发现;陈先生,你去联系酒厂的老工人,让他们酉时前指认地窖位置,事成后给他们补工钱;赵虎,你带护粱队的人去窄道设伏,周壮带路,二柱、阿强、小三负责用高粱秆堵粮车车轮,别硬拼;苏婉,你留在这里,给吴老爹和周边农户熬祛炭膏,再……给吴粱做份高粱饴;王月瑶,你把点播耧推到酒厂附近,等找到真种,直接去田里播种;石勇,你跟我去窄道,我引开护院,你牵制曹正,留活口。”
石勇接过乔郓递来的粗布巾——窄道蚊子多,用来擦汗挡虫,他看了眼屋里的吴粱,轻声道:“俺会看好粮车,也会留着曹正,问出梁山的底细。”他跟着乔郓往窄道走时,路过酒厂,特意瞥了眼门口的粮车辙印,印子里还沾着点高粱粒,是没清理干净的救荒粮。
酉时一到,西官道上果然传来了粮车的轱辘声——三辆牛车,每辆车上都盖着深灰色的布,押车的除了曹正,还有六个护院,每人腰间都别着短刀。乔郓和石勇躲在高粱地里,看着粮车慢慢走进窄道,等第一辆车的车轮压到预先埋好的高粱秆时,赵虎突然吹了声口哨,护粱队的人从高粱地里钻出来,二柱、阿强、小三抱着高粱秆往车轮下塞,粮车顿时停住了。
“谁在捣乱?”曹正从第一辆车上跳下来,手里握着把短刀,刚要挥刀砍向二柱,石勇突然从高粱地里窜出来,流星锤链“咻”地飞出去,缠住了刀身。曹正想拽回刀,可锤链缠得紧,怎么拽都不动,他抬头刚要骂,看到石勇的脸,突然愣了:“你是……之前在蒙阴拦过郑天寿的人?”
“知道就好,”石勇握着锤链,眼神冷得很,“把救荒粮交出来,再说说梁山要这些粮做什么,饶你不死。”曹正还想反抗,乔郓已经绕到他身后,手里握着根高粱秆,轻轻抵在他后腰:“别乱动,你的护院已经被制住了。”
曹正扭头一看,六个护院全被护粱队的人按在地上,顿时泄了气,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是……是梁山要控制山东的粮道,让俺们在高密、安丘、诸城扣粮,等秋收后把粮全运去梁山,断农户的生路,逼他们去梁山入伙。”
与此同时,陈先生带着酒厂老工人找到了地窖——就在酒厂后院的酒缸下面,掀开缸盖,里面全是装着抗炭疽高粱种的麻袋,袋口印着“朝廷救荒”的红字。吴老爹跟着去的,看到麻袋时,眼泪一下子就掉了:“有救了!俺们的高粱有救了!粱粱能吃上年夜饭了!”
等护粱队把粮车和种子运到高粱田时,苏婉正好熬好了高粱饴——用赊来的麦芽糖和晒干的高粱米熬的,装在陶碗里,冒着热气。吴粱捧着陶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甜得眯起了眼睛:“爷爷,甜!比野菜粥好吃!”吴老爹摸着孙子的头,笑着抹眼泪:“以后天天给你吃,今年收了好高粱,咱们熬一坛子高粱饴!”
接下来的三天,高密的高粱田彻底变了样。王月瑶的点播耧在田里穿梭,酒糟施肥盒里的酒糟撒在土里,没多久就冒出了新绿;苏婉的酒糟液浇在高粱根上,病株旁边很快冒出了新苗;铁牛、周壮带着护粱队的人帮农户们挖“高粱肥沟”,把救荒粮里的陈粮磨碎,掺着酒糟埋进沟里,当肥料;林砚则跟着曹正去了梁山在高密的暗哨,端了三个藏粮的小地窖,缴获了不少梁山的腰牌。
晌午,吴老爹在高粱田边摆了午饭,糙米饭、炒高粱苗、高粱面窝头,还有一大碗高粱饴。吴粱捧着饴糖,给每个人都递了一块:“石叔叔,甜;乔叔叔,甜;周叔叔,甜……”石勇接过饴糖,放在嘴里,甜意顺着喉咙往下走,比他以前在镖局吃的糖糕还暖。
傍晚,县丞派人来的时候,不仅带了罚银的消息(郑十九被判罚银三千两,曹正押去府衙候审),还带了个消息——周边的安丘、诸城也发现了梁山扣粮的暗哨,都是照着高密的粮道模式来的。乔郓拿着县丞递来的文书,指尖划过“梁山粮道图”几个字,突然想起上一章那封密信末尾的“江”字印——原来不是单一的囤种,是早就布好的粮道网。
夜色渐浓,高粱田里的灯笼亮了起来,映着泛红的高粱穗,像一片燃烧的火海。吴粱坐在田埂上,手里拿着苏婉教他做的小糖人,是高粱饴捏的,歪歪扭扭的,却透着欢喜。乔郓看着身边的团队,林砚在整理截粮的账本,周壮在画周边县的粮道图,苏婉在熬新的酒糟液,王月瑶在修改点播耧的图纸——这次想加个“粮种筛选秤”,能更精准地分种子。
石勇突然碰了碰乔郓的胳膊,指了指东边的官道:“有人在看,不是梁山的人,像是府衙的探子。”乔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只见官道尽头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手里拿着个账本似的东西。他没说话,只是把县丞给的粮道图折好,塞进怀里——看来梁山的粮道计划,比他们想的还要大,下一站去昌邑,怕是得提前做准备了。
风从高粱田吹过,带着刚抽穗的高粱清香,混着淡淡的酒糟味。吴粱的笑声飘在夜色里,和灯笼的光混在一起,暖得很,可乔郓知道,这暖里藏着没散的寒气——梁山的粮网,才刚露了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