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叶寒站在原地,感受着胸前黑碑表面残留的微热,那股温热似乎还在延续某种即将到来的波动,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再次贴上黑碑表面。
那股温热尚未散去,却已不再只是单纯的暖意——它开始有节奏地搏动,如同心跳。
他闭眼,神识如同一缕轻烟缓缓沉入碑中。
刹那间,眼前浮现出一幅浩瀚的星图,九点虚光如同夜空中最神秘的星辰,原本静止于大陆各处,此刻其中一点却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正缓缓移动,轨迹清晰而坚定地指向东南三百里外的幽谷。黑碑无声浮现三行小字,那字体仿佛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通天碎片位移,时限三时辰。偏离轨迹者,永失感应。”叶寒的眉头紧紧皱起,他能感受到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危机,一旦错过这个时限,也许就永远失去了解开真相的关键线索。
叶寒睁眼,眸色如铁。
不能再等。
他转身,缓缓蹲下身,手掌轻轻地按在狼王头顶。契约之力如同潺潺溪流在两者之间流转,一段记忆如同电影画面般被剥离而出——沙狂那狰狞的面容、磐沙巨斧那沉重的轮廓、流沙族圣地的神秘位置,以及那句封印指令:“若三年未归,率族群回归故地,不得追从。”
狼王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吼声,四肢紧紧绷紧,它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似乎在抗拒着与叶寒的分离。它嗅到了前方的气息——不是妖兽的凶狠,不是血腥的残酷,而是更深的危险,那是人心的漩涡,充满了未知和变数。
叶寒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不能跟我走。前方是信物之争,是玉佩与血脉的博弈,不是利爪能撕开的路。”
狼王仰头,金瞳如同两盏明亮的灯,映着他冷峻的脸。片刻的沉默后,它缓缓伏下前肢,头颅触地,完成最后一次臣服之礼。随后,它转身,身姿矫健地跃入沙丘阴影,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黄沙尽头,只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在沙地上。
叶寒站起身,右手握紧腰间一瓶结晶。风沙掠过,他迈步向前。
十步之外,车队武士长戟横列,寒光森然。车辇帘幕未动,但源气压制阵已然开启,方圆百丈内灵气凝滞,寻常武者踏入便会经脉受束。
他停下,左手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枚完整玉佩。
血迹仍在,裂痕清晰。这是村长临终所托,是父亲遗物合璧后的信物,也是通往真相的钥匙。
“我,叶寒,持信物而来。”
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沙,直抵车辇。
戟锋未收,但帘角微动。
一只枯瘦的手掀开布帘,露出半张苍老面容。灰发束于玉冠,眉心一道竖痕,眼神深不见底。此人未着铠甲,仅披一件暗青长袍,腰间悬一块残缺玉佩,缺口弧度竟与叶寒手中之物完全契合。
两人对视。
刹那间,叶寒胸前黑碑猛然一震。一股无形波动自双玉之间炸开,虽转瞬即逝,却被他清晰捕捉——那一瞬,两块玉佩的裂缝处溢出微弱金光,短暂交织成一道符文,形似锁链缠绕门户。
黑碑立刻回应,碑面浮现出四个字:“通天之钥。”
叶寒瞳孔骤缩。
这不是召令仪式,也不是普通接引。这是感应机制。对方也在找碎片,而且手中之物,正是另一半信物。
“你来了。”接引长老开口,声如砂石摩擦,“比预计早了半个时辰。”
叶寒未答。他注意到对方说话时,右手始终按在玉佩上,指节微微发白,像是在压制某种反噬。
“你知道我要来?”
“玉佩会响。”老人淡淡道,“每当碎片移动,它就会震动。而当你靠近,它响得更急。”
叶寒沉默。他在判断——这人是否知晓黑碑的存在?是否察觉到刚才那一瞬的共鸣?
“为何现在才出现?”他问。
“因为时机未到。”老人目光落在他裹着麻布的左臂,“你已觉醒血脉?”
叶寒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只道:“我需要知道碎片去向。”
“它正在被转移。”老人抬手,指向东南,“有人想将它送入禁渊,彻底封存。”
“谁?”
“一个本该死在二十年前的人。”
叶寒眼神一凛。
话音未落,黑碑再度震颤。星图上的亮点加速移动,距离缩短至两百七十里。时限压缩至两个半时辰。
他必须做出选择:登车同行,还是独自追击?
若登车,意味着接受九皇朝的规则,受制于阵法压制,行动受限;若独行,则可能错过线索,甚至被误判为叛逃者遭围杀。
但他还有另一重顾虑——玉佩共鸣只有在双方同时持有信物时才会触发。若此刻分离,下次再遇,未必还能激发出那种符文。
“我可以带你过去。”老人忽然道,“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不要在途中触碰我的玉佩。”
叶寒皱眉。
“为什么?”
“因为它……还在流血。”
叶寒一怔。
老人缓缓松开手指,露出玉佩全貌。那并非玉石雕琢,而是某种骨质打磨而成,表面泛着暗红光泽,缺口边缘竟有细小血珠渗出,顺着丝绳缓缓滑落。那血珠仿佛带着某种古老而邪恶的气息,每滴落一滴,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压抑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黑碑在此刻发出轻微嗡鸣,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古老禁忌。
叶寒盯着那滴血,脑中闪过无数可能——这玉佩是否曾属于某位牺牲者?它的血为何至今未干?所谓“还在流血”,是比喻,还是真实?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接引,或许根本不是九皇朝的命令。
而是某种私人的赴约。
“好。”他终于开口,“我不碰它。”
老人点头,掀开帘幕:“那就上车。”
叶寒迈步上前。
一步落下,地面微颤。
就在他即将踏入车辇之际,胸口黑碑突然剧震,一股强烈排斥感涌上心头。与此同时,星图中的亮点猛地一顿,随即调转方向,朝西南偏移十五度。
位移改变了。
新的轨迹指向一处从未标记过的区域——位于北漠与南岭交界的西南方向,一片被称作“断魂崖”的死地。
叶寒脚步戛然而止。
他站在车辕前,一手扶着木框,身体僵住。
变数出现了。
碎片不再前往禁渊,而是转向断魂崖。而那里,不在九皇朝掌控范围内,也远离所有已知势力。
若随车前行,必入歧途。
若此刻折返,等于公然违抗接引令,车队必将出手拦截。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血迹斑驳,裂痕依旧。
脑海中浮现狼王离去的背影,浮现村长临终的眼神,浮现溶洞中血冥子冷笑的脸。
他知道,这一选,不只是路径的选择。
是信任,是立场,是未来道路的分割线。
他缓缓抬起手,将玉佩收回怀中。
然后,转身。
“我不走了。”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那坚定的语气中却透露出一种无畏的决然,仿佛在向命运宣告他的选择,这种决然中又带着一丝对未知危险的隐隐担忧。
老人坐在帘后,未动,也未问。
叶寒站在风沙中,面对整支车队,声音清晰如刃:“碎片改道了。它要去断魂崖。”
“你怎么知道?”老人终于开口。
“因为我体内的东西告诉我。”
空气凝固了一瞬。
武士们的戟尖微微下压,阵法气息开始凝聚。但他们没有动手——接引令未破,目标尚未逃离,尚在可控范围。
“断魂崖……”老人喃喃,“二十年前,就是在那里,它第一次消失。”
叶寒不再多言。他后退一步,双腿微曲,源气在经脉中悄然运转。七个小瓶中的一枚开始发热,那是准备随时引爆的风属性结晶。
只要一声令下,他就能借爆破之力腾空而起,脱离压制阵范围。
但他还想再听一句。
“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吗?”他问。
老人抬头,目光如古井:“有一扇门。一具尸体。还有一个,不该复活的人。”
叶寒呼吸一滞。
黑碑在此刻彻底沸腾,碑面浮现出一行从未见过的文字:
“钥匙归位,门将自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