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的铁铃又晃了一下，这次不止一声。
叶清欢没抬头，笔尖在石板上顿住，墨迹晕开一小团。她右手不动，左手已经把石板往怀里塞，布料摩擦发出轻响。月白襦裙内层有夹袋，是她早年防王氏搜身时缝的，现在正好用上。石板刚藏好，药罐贴着胸口那块布的位置又热了一分，不是烫，是持续地发着低热，像有人把手按在心口试温度。
她慢慢往后退，脚跟踩到一块碎瓦，没出声，膝盖微弯卸力。后背贴上墙，残破的屋檐遮住了大半个身子。主殿里七根柱子还在原地，阳光从塌了一角的屋顶漏下来，照在第三根南侧那根柱子上，那里有道刻痕，和石板上的符号一样。
庙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
三个人影从巷口拐进来，穿黑衣，腰间别短刃，走路不抬脚，像是贴着地皮滑。他们没直接进庙，先在门口停了两秒，其中一人抬头看了眼铁铃，又低头扫视地面。
叶清欢屏住呼吸，袖子里的银针已经滑到指尖，三根并排，针尾压在中指第二关节处。听诊器银簪还在耳后，她用拇指轻轻一拨，调到了经络警戒档位。系统提示音没响，但簪头微微发麻，说明外面有灵力波动。
黑衣人动了。
三人分两侧包抄，一个从正门进，两个绕去侧墙缺口。正门那人刚抬脚跨门槛，一道黑影从东墙断口跃出，直扑他面门。刀光一闪，两人撞在一起，短刃和匕首相击，火星迸出。
是影卫。
叶清欢认得那身动作，快、准、不留多余力气。影卫落地翻身，一脚踹向对方膝盖，同时左手甩出一枚暗器，钉进旁边土墙。另一个黑衣人刚翻过断墙，被暗器擦过手臂，闷哼一声摔下来。
第三个人原本要冲主殿，见状停下，反手抽出一把带钩的短刀，朝影卫扑去。
打起来了。
叶清欢靠在墙边，手指捏紧银针。她不能出去，石板还在身上，药鼎碎片也在锦囊里。这两个东西一旦暴露，对方会立刻改变目标。她得等，等影卫把人拖住，或者等对方发现不了她。
可药罐还在发热。
她低头看了一眼，罐身的螺旋纹似乎比刚才转得快了些，不是肉眼能看清的那种，是手指摸上去能感觉到的细微震动。这不对劲。以前药罐只在回溯或吸收念气时才有反应，现在既没治病也没触发能力，它却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
像是在预警。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影卫以一敌三，招式凌厉但体力明显跟不上。其中一个黑衣人被划伤肩膀，反而笑了一声，嘴里吐出几个字：“找东西，别杀人。”
叶清欢心里一沉。
他们不是来杀她的，是来抢东西的。
那句话一出口，三人立刻变阵。两人继续缠住影卫，第三人直接往主殿冲。他没走正门，而是从西侧倒塌的墙洞钻进来，落地后直奔中央柱阵。
叶清欢缩了缩身子，把整个人藏在断墙阴影里。那人脚步很快，目标明确，先看了眼第三根南侧柱子，伸手摸了摸刻痕，然后抬头环视大殿。
他在找什么？
那人没动，站在柱子前左右看，最后视线落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地上还有点炭灰，是她拓印时蹭出来的。他蹲下，用手指捻了捻灰，又闻了闻。
叶清欢的手心开始出汗。
那人站起来，转身朝她藏身的方向走来。
一步，两步。
她握紧银针，准备出手。只要他再靠近五尺，她就用三针封脉，先废一条胳膊。可就在那人走到半路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地。紧接着，打斗声停了。
那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门口。
影卫喘着气站在门槛边，手里拎着一个黑衣人的后领，把人摔在地上。那人抽搐两下，不动了。另外两个也挂了彩，一个捂着手臂，一个腿上有血，但都没倒下。
“你们主子死了。”影卫开口，声音哑，“萧景睿半个月前就在北境暴毙，你们还替死人卖命？”
没人答话。
影卫冷笑，“他给你们下的蛊，早就断了。再打下去，你们自己会爆血管。”
持钩刀的黑衣人眼神闪了闪，手微微抖。
叶清欢抓住机会，悄悄把银针换了个握法，针尖对准来人后颈。只要他回头，她就能出手。
可那人没回头。
他忽然抬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青铜令牌，往地上一扔。令牌正面刻着个骷髅头，背面有字，离得太远看不清。
影卫脸色变了。
“你不知道？”那人冷笑，“我们不是二皇子的人。我们是‘守陵司’的。”
叶清欢心跳一滞。
守陵司？那是什么？
她从没听过这个名号。太医院、影卫、药王谷她都接触过，但从没听说过朝廷有这么个机构。可影卫的表情说明他知道，而且很忌惮。
“你们不该碰这块地。”黑衣人盯着影卫，“这里是禁地。九百年前，昆仑祭官埋骨之所。你们闯进来，就是触犯天条。”
影卫没说话，握匕首的手却收得更紧。
黑衣人不再废话，突然抬手，从袖中甩出三枚黑色小钉，直射影卫面门。影卫侧头躲过两枚，第三枚擦过脸颊，留下一道血线。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猛然冲向主殿。
叶清欢来不及多想，抬手就是一针。银针飞出，正中那人小腿外侧。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在这！”他吼了一声。
剩下那个黑衣人立刻调头，朝她藏身的位置扑来。
影卫想追，却被持钩刀的拦住。两人再次交手，刀刃相撞，火花四溅。
叶清欢贴着墙往后挪，手摸到药罐，低声说：“别让我猜错。”
她没喊出“回溯之息”，而是直接把药罐按在胸口，闭眼默念：“谁最想拿走石板？”
药罐猛地一震。
眼前黑了一下。
画面来了。
一间密室，墙上挂着地图，标着九个红点。一个穿深灰长袍的男人站在桌前，手里拿着和她一样的药鼎碎片。他把碎片放在桌上，旁边是一块石板，和她刚挖出来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
男人开口：“昆仑九穴已松动，祭台将启。找到所有碎片，否则地脉崩裂，京城会在三日内下沉。”
他说完，转身看向门外，“守陵司全员出动，活要见人，死要见板。”
画面消失。
叶清欢睁开眼，呼吸急促。
不是二皇子残部，是另一批人。他们知道碎片和石板的关系，也知道九穴即将开启。他们不是来杀她的，是来阻止某种灾难的——可他们的方式是抢走线索，甚至不惜杀人。
她低头看怀里的石板，边缘硌着胸口，有点疼。
外面的脚步声逼近。
她把药罐塞回袖袋，右手握紧最后一根银针。影卫还在外面缠斗，暂时脱不开身。她不能跑，一动就会暴露位置。她只能等，等对方靠近，然后一击制敌。
黑衣人从断墙缺口探出身子，一眼就看到她。
他抬手，掌心多了枚黑色小钉。
叶清欢盯着他手腕的转动，计算出手角度。
钉子飞出的瞬间，她侧身闪避，同时右手一扬，银针直取对方咽喉。那人偏头躲过，针扎进脖侧肌肉。他闷哼一声，动作慢了半拍。
叶清欢趁机起身，往后退到第二根柱子后。
那人捂着脖子，眼里闪过一丝惊怒。他没想到一个看起来病弱的女人敢正面迎战。
他没再出手，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被针扎过的地方，皮肤正在变青。
“你用了毒？”他声音沙哑。
叶清欢没答。她只是把最后一根银建成十字形，挡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