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底下那滴黑液落在地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冒起一缕白烟。
叶清欢没动，手里的银簪还指着门缝。她刚才已经试探过一次，知道这门上的符文是活的，碰一下就会炸。但她也看出来了，这阵法靠的是三种毒物互相咬住劲儿，只要打断其中一点，就能让整个结构松一口气。
她低头看了眼药囊，里面还有之前配好的毒粉，断肠草脂和蜈蚣须混在一起，颜色发暗。她用簪尖挑了一点，在空中画了个短促的符号——不是完整的破脉符，只是引子，用来骗机关的。
她手腕一抖，粉末飘向门左下方那道裂纹。
蓝火燃起来的时候，整扇门猛地一震，绿光闪了两下，突然熄了。黑液退得很快，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回去。虫群沉进沟槽，地面的裂缝缓缓合拢。
石门开始往两边滑开，缝隙刚够一个人侧身进去。
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陈年药材的味道，底下压着一丝铁锈似的腥气。她没急着进，先把药罐捧到胸前。罐子有点温，但不烫，说明里面积的念气还没满，回溯之息暂时用不了。
她从袖里抽出一段布条，轻轻抛进门内。
布条飘到一半，空气晃了一下，像水波荡开，然后又静了。没有箭射出来，也没有雾升起。她盯着那块布落地的位置，等了十息，什么都没发生。
她这才抬脚跨过门槛。
脚踩实地的瞬间，望气术自动开了。屋里气场是五彩的，绕着中央那人打转，像是有东西在慢慢抽动。她抬头看北墙，果然挂着一幅卷轴，封口贴着黄纸符，上面压着一根青铜药杵。
那是药王谷的信物，谁拿了它，就能调动谷中七成资源。
她没敢靠近，先扫了一圈地面。有几道划痕，像是有人在这里来回走动过，步子不稳，拖出来的。案几上有三只碗，一只空了，一只留着黑渣，第三只浮着片枯叶。
她用银簪指了指黑渣那碗，“系统，查。”
【检测到逆魂散残留】
她呼吸一顿。这药她只在古方里见过，说是能让死人睁眼说话半个时辰，代价是魂魄碎成三段，永世不得轮回。
难怪老者说谷主在闭关。
她正想着，蒲团上的人忽然动了。
那只手抬得很慢，枯得能看到皮下的骨头，直直指向墙上的卷轴。
她立刻后撤半步，银簪横在身前，药罐突然发烫，念气满了。回溯之息随时能放，但她不能乱用。这地方太安静，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大。
她站定，没说话。
那人也没再动，手就那么举着，像是一尊坏掉的木偶。
她盯着那只手看了几息，慢慢往前挪了一步。鞋底蹭过地面，声音很轻，但在这种地方，连呼吸都像打鼓。
她走到离蒲团还有三步的地方停下。
“你是谁？”她问。
没有回答。
她又问：“灵穴图是真的吗？”
那只手还是指着卷轴，纹丝不动。
她咬了下牙，转身走向北墙。每走一步，药罐的温度就高一分。快到墙边时，她伸手去拿药杵。
指尖刚碰到金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她猛地回头。
蒲团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坐直了，头微微低着，白发垂下来遮住脸。他身上那件袍子早就褪色了，领口磨出毛边，袖口还有烧过的痕迹。
“三十年了。”他说，声音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第一个能走进来的人，是你。”
她没动，手还搭在药杵上。
“你早就死了。”她说，“逆魂散撑不了这么久。”
他没反驳，只是缓缓抬起脸。脸上没有血色，眼窝深陷，但眼神清明。他看着她，忽然笑了下。
“我没想活着出去。”他说，“我只想等一个人，能把真正的医道带回来。”
她皱眉，“什么意思？”
他没答，反而问：“你为什么进来？”
她顿了顿，“为了真相。”
“真相？”他冷笑一声，“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打着药王谷的旗号卖假药？你知道多少村子因为误服‘解毒丹’整村暴毙？你知道他们用的方子，是从哪来的吗？”
她心里一紧。
“从这里抄的。”
他抬起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太阳穴，“我闭关不是为了修炼，是为了把药典刻进脑子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他们就拿不走原件。”
她说：“那你现在打算告诉我？”
他摇头，“我不告诉你。我要你亲眼看见。”
他说完，抬起手，对着卷轴轻轻一招。
黄纸符无火自燃，化成灰落进空中。青铜药杵腾空而起，悬在半空旋转一圈，顶端射出一道光，照在卷轴表面。
卷轴自动展开，露出里面的图。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人体经络图，但和她学的不一样。九大灵穴的位置全变了，集中在头顶、心口、丹田三处，每处三穴成三角排列，像是某种阵法。
更奇怪的是，这些穴位周围都有细线延伸出去，连向地图上的九个点——昆仑、天山、南岭、东海……全是传说中的秘境入口。
她盯着看了很久，才开口：“这是……布局？”
“是锁。”他说，“上古医仙发现，人的灵穴和天地灵脉相通。一旦打通九穴，就能借势改命，甚至逆转生死。但他们也发现，这种力量一旦失控，会引来天灾。所以九大灵穴被封印，只有集齐九枚‘灵钥’才能开启。”
她问：“灵钥是什么？”
“是人心。”他说，“每救一人，得一缕念气。九万九千九百九十缕，凝成一枚灵钥。你随身那个罐子，就是最初的容器。”
她低头看了眼药罐。
原来它不只是收集念气。
它是钥匙的一部分。
老者看着她，“你已经攒了多少？”
她没答。系统不会告诉她具体数字，只会在关键时刻提示可用。
她只记得，每次救人，罐子都会暖一点。
老者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他慢慢站起来，动作僵硬，像是关节锈住了。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按在她胸口。
药罐猛地一烫。
她没躲。
眼前突然黑了一下。
接着，画面涌进来。
她看到一座高山，山顶有座石殿，门上刻着和刚才一样的符文。一群白衣人跪在门前，手里捧着陶罐。一个老者走出来，把九个罐子埋进地底，说了句什么。
她没听清。
画面断了。
她踉跄一步，扶住墙才站稳。
老者收回手，“这是三十年前的事。那天之后，药王谷分裂，守旧派带走副本，另立宗门。我留在这里，守着真图，等一个能看懂它的人。”
她喘了口气，“你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用针，不是为了控人。”他说，“你治人，也不图回报。你的罐子干净。”
她说：“可我现在只想拿到图，离开这里。”
他点头，“图你可以拿。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让这东西落到萧景睿手里。”他说，“他已经找到三枚仿制灵钥，要是让他凑齐九个，不仅能打开灵穴，还能反过来操控所有靠念气修行的人。你救的每一个人，都会变成他的傀儡。”
她心头一跳。
难怪禁术残页上写着“控神九针”。
原来他们早就在准备了。
她盯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笑了笑，眼角裂开一道血痕，“因为我试过。当年我也想救人救到底，结果差点成了他们的工具。所以我把自己关在这儿，用逆魂散吊着命，就为了等你进来。”
他说完，转身走回蒲团，盘腿坐下。
“图你拿走。”他说，“但我有个条件。”
她问：“什么条件？”
“等你集齐九枚灵钥那天，来烧了这张图。”他说，“让它彻底消失。别让人再打着医道的旗号，做吃人的事。”
她看着他背影，终于点头。
“好。”
她取下卷轴，重新封好符纸，把青铜药杵插进腰带。药罐贴着胸口，还在发烫。
她转身走向门口。
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她回头。
老者倒在地上，嘴里涌出黑血，手指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她快步走过去，探他鼻息。
没了。
她站起身，没多看，转身往外走。
石门还在开着，外面月光照进来，地上影子拉得很长。
她走出去，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最后一道缝消失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没停步，握紧卷轴，朝着来路走去。
风吹起她的裙角，药罐贴着胸口，越来越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