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支那军！”村口的日军重机枪立刻喷吐出火舌，子弹如同泼水般扫来，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战士打倒。
“不要停！冲过去！用手榴弹！”连长眼睛血红，声嘶力竭地大吼。
战士们完全不顾侧翼可能射来的子弹，也不管身后是否被切断，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弹雨向前猛冲！
不断有人中弹倒下，但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踏着战友的尸体继续冲锋。
手榴弹像雨点般投向日军工事，爆炸声接连响起，日军的机枪火力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就是这瞬间的机会，残存的渗透连战士冲进了村口！
但村子里的战斗更加惨烈。被惊动的日军从四面八方涌来，街垒、屋顶、窗户都喷吐出致命的火力。渗透连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他们根本不与日军纠缠，认准了天线林立的中心方向，拼命向前突击，完全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
日军的防备确实严密，但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他们绝没想到，会有一支中国军队如此不顾一切、如此疯狂地直插他们师团部的核心！
外围的激烈交火，让指挥部内部的日军军官和警卫部队出现了一丝慌乱和判断失误，他们最初的反应是调兵增援村口和街道，而非立刻收缩核心防御。
正是这短暂的心理松懈和指挥混乱，给了渗透连最后的机会！
“看到天线了！就是那里！”一名浑身是血的战士指着前方一处高墙大院吼道。
此时，渗透连原本近百人的队伍，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而且几乎是个个带伤。但他们已经杀红了眼，目标近在咫尺！
“最后一搏！跟我冲！”连长端起刺刀，第一个冲向那处院落。剩下的战士们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发起了最后的决死冲锋！
他们用手榴弹炸开院门，用冲锋枪扫射试图阻挡的日军卫兵，用刺刀、工兵铲甚至牙齿，与惊慌失措的日军军官和警卫展开血腥的肉搏！
整个师团部彻底大乱！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电台被手榴弹炸毁，地图、文件在搏斗中散落一地，天线也被炸倒。
第九师团长吉住良辅正在地图前与参谋商议战局，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大惊失色。
他听到外面近在咫尺的厮杀声，看到卫兵不断倒下，还以为是敌人的大部队突破了进来，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时，平日的冷静顿时被他丢到了九霄云外。
在几名忠心卫士的拼死掩护下，他仓皇从后门逃出，连指挥刀和军帽都来不及拿，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指挥部。
当他惊魂未定地被残余部队接应到一处相对安全的临时地点时，第一个命令就是联系各部。
然而，通讯参谋面如死灰地报告：“师团长阁下！电台，指挥部所有电台都被摧毁了！我们失去与各联队的联系了！”
吉住良辅如遭雷击，看着远处依旧传来枪声和火光的方向，他知道，失去统一指挥的师团在黑夜中将面临灭顶之灾。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压倒了他，为了不至于全军覆没，他嘶哑着下令：“快！打信号弹！三发红色！全军紧急撤退！向预设地点撤退！”
咻——咻——咻——！
三颗刺眼的红色信号弹升上夜空。
刹那间，原本计划在黎明发起的全线总攻，因为这意外的信号弹而被彻底打乱了节奏。
意识到日军可能陷入混乱的先锋军各部，不等上级统一命令，便抓住战机，自发地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而日军各部有的看到了信号弹开始后撤，有的却没看到或仍在抵抗，有的则被先锋军黏住无法脱身……
整个莱州战场，从精心策划的决战，瞬间演变成了一场敌我交织、混乱不堪的大混战，彻底打成了一锅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那支胆大包天、直捣黄龙的先锋军渗透连。
只可惜的是，这支英雄连队完成这一惊天壮举的代价是全军覆没。一直到了战后，先锋军参谋人员从俘虏的小鬼子嘴里，才弄清楚了这一战的真相。
事后复盘这一场战役的时候，傅作义为这场虎头蛇尾的战役作出了检讨。
原定计划是166师和169师共同执行关门打狗的任务，但166师被日军所阻，就变成了169师独自挑大梁。
门是关上了，防住了外面冲进来的强盗，可这扇被日军第14师团打得千疮百孔的破门，却防不住里面想逃跑的小贼。
在第14师团的接应下，三个步兵联队各有一部分成功突围，第9师团师团长吉住良辅也逃出生天。
但对这位声名显赫的日军中将来说，他虽然跳出了火海，却一脚踩进了深渊。
无论是直属上级让他立刻突围的命令，还是方面军让他坚守到明日正午的要求，他都没能完成，这等于是同时得罪了两方。
但这还没完，一直到第二天的正午，成功抵达集结点的日军士兵也将将才达到了8000人。而那些还没有赶来汇合的部队，多半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这等于是他一个甲种师团被打的只剩下零头了，还剩下的三个步兵联队之中，也只有第19联队保存了完整的建制，但伤亡也超过了三成。
而作为师团战斗力核心的4个步兵联队，一个被歼灭，一个被重创，剩下两个也基本失去了战斗力。这也就宣告着，第9师团与接下来的山东战役没有关系了。
而这样一场惨败，仅仅只发生在这一两天的时间里，认真来说，从开战到结束也只过了一天一夜。
皇军一个常设师团，在敌人的攻击下只坚持了24小时便宣告溃败，这样的奇耻大辱足以将整个第九师团钉在耻辱柱上。
这份耻辱甚至超过了被歼灭的日军第五师团，起码他们是在大草原的风雪之中和敌人战斗了一个月的时间，最后弹尽粮绝，突围无望才宣告落败。
这个时候就必然要有人为这场耻辱性的失败而负责，光凭师团指挥部被敌军突袭这一点，吉住良辅就没有任何狡辩的可能，这口锅他甩不掉！
接到大本营命令时，第九师团残部临时驻扎的村落正笼罩在一种死寂的寒意里。
土屋内外，侥幸生还的士兵们目光呆滞，军装褴褛，仿佛还未从一天一夜的炼狱中回过神来。
第十四师团师团长土肥原贤二带着一行军官踏入这压抑的中心时，吉住良辅正跪坐在一间空屋的榻榻米上，军刀横置于前。
他并未起身，只是抬眼，目光死死盯在土肥原脸上。
土肥原面无表情，展开一份文件，宣读了来自东京的裁决。
内容措辞严厉，指斥其“指挥失当，损折皇军威荣，上负天皇陛下圣恩”，最终结论是“赐予剖腹之荣，以谢罪天下”。
当读到“天皇陛下震怒”几字时，吉住良辅的身躯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吉住君，”土肥原合上文件，语气试图带上几分同僚的沉痛，“作为老朋友，由我来为你充当介错人吧。”
“不必！”吉住良辅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怨毒，声音因极力压制而嘶哑，“土肥原君，你的救援，我心领了！若非你部攻势如同隔靴搔痒，我第九师团何至于陷入绝境？让我在你的刀下断气？休想！”
他目光扫过土肥原身后的一众军官，最终定格在一名神色悲戚的大佐身上，“人见君，有劳你了。”
被点到名的是第19联队联队长人见秀三。这位在战场上勉强保全了建制的联队长，此刻面色惨白，却最终重重顿首：“嗨！师团长阁下！荣幸之至！”
剖腹，作为日本武士道传统中最高形式的谢罪仪式，其过程充满了残酷的仪式感。
自裁者需用短刀（肋差）刺入左腹，缓慢横切至右腹，形成一道“一文字”切，或再向上切出第二刀，形成“十文字”切，以此展示其面对痛苦的勇气与悔罪的决心。
由于这个过程极度痛苦且漫长，自裁者极可能因失血或剧痛而失去姿态、哀嚎翻滚，有辱武士尊严，因此需要介错人在一旁协助。
介错人通常由自裁者信赖的剑术高超者担任，在其完成切腹动作、痛苦达到顶点时，挥刀从其身后斩断脖颈。
但并非完全斩首，需留下一层皮肉连接头颅与身躯，使其不致身首异处，保留最后的体面。
因为在日本的传统文化之中，身首异处者是不能轮回转世的，这也是为什么抗战时期的小鬼子连死都不怕，却唯独害怕被割掉首级。
吉住良辅褪去军装上衣，露出白色的衬衣。他缓缓拿起放在面前的肋差，用白布擦拭着刀身。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额角渗出的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刀柄，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左腹。
“天皇陛下……万岁……” 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利刃刺入腹中。
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弓起了身子，面部肌肉扭曲狰狞，豆大的汗珠滚落。
但他没有停下，双手颤抖着，用力将刀刃向右横向切割。
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白衣，顺着衣褶滴落在身下的榻榻米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呃，啊！” 无法抑制的惨嚎终于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原本挺直的腰背佝偻下去，但意识仍在支撑着他完成这自罚的酷刑。
人见秀三紧握着手中的军刀，他双眼含泪，死死盯着师团长的动作。
当吉住良辅因剧痛而向前倾倒，几乎无法维持跪姿时，人见秀三知道时机已到。
“师团长阁下！得罪了！” 他暴喝一声，踏步上前，军刀划出一道寒光。
刀锋掠过脖颈，惨嚎声戛然而止。
吉住良辅的身躯向前扑倒，头颅因未完全断裂而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垂在胸前。
屋内死一般寂静，土肥原贤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一场属于第九师团的噩梦，随着这一刀，暂时画上了句号，但更大的耻辱，已深深烙进了这支帝国劲旅的骨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