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是萧烬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知。
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又被粗糙地拼接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数看不见的伤口，灼烧着他的神经。更深处，是一种空荡荡的虚弱感，像是丹田被彻底掏空，只留下一个不断漏风的破洞，汲取着他仅存的气力。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繁复精致的雕花床顶，暗紫色的绸缎帐幔低垂，散发着一种混合了名贵檀香和淡淡药味的奇异气息。身下铺着柔软的锦褥，触感极佳，却缓解不了那从骨髓里透出的冰冷和疼痛。
这不是他熟悉的特种兵宿舍，也不是任务中任何一个可能的囚牢。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
一个是属于现代兵王萧烬的记忆：枪林弹雨，丛林沼泽，钢铁洪流，最终定格在一场剧烈的爆炸和无边的黑暗。
另一个，则属于一个名叫同样叫萧烬的古代少年：锦衣玉食，武道天才，十七岁刀斩元婴，光芒万丈，却又在三年前的一场变故后，修为尽废，灵智蒙尘，成了这大胤王朝都城人尽皆知的……疯世子。
两种记忆疯狂交织、融合，带来的痛苦几乎让他再次晕厥。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简洁、甚至堪称简陋的半透明界面，突兀地、安静地悬浮在他视野的右上角。
那像是一张榜单，材质非金非玉，流淌着微弱的数据流光。
最顶端，一行清晰无比的金色字迹，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绝对意味，刻印其上：
【天下战力榜·No.1：萧烬】
萧烬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字高居榜首——这具身体原主本就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即便被废，或许也曾留下什么传说。而是因为这超自然的界面本身！
这是……系统？
作为穿越前的现代人，他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这种传说中的际遇会落在自己头上。
他尝试集中精神去感知那个榜单，一股信息流自然而然涌入脑海。
【战力排行系统】：绑定者萧烬。实时显示本世界前一百名强者战力估值。击败或击杀榜上有名者，可自动吞噬其部分战力值，累积以突破自身境界。境界突破可解锁相应战斗天赋。
功能简单，粗暴，直接。
没有任何智能交流，没有任务指引，就像一个沉默而残酷的计分器。
然而，就在他消化这惊人信息的同时，榜单最上方那行“萧烬·第一”的金色字迹，其光芒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嘲讽着什么。
“烬儿？你醒了？”
一个温和醇厚，带着恰到好处关切的中年男声，忽然在床边响起。
萧烬猛地回神，属于原主的、深刻入骨的警惕和恨意瞬间淹没了刚刚融合记忆带来的不适。他几乎是凭借本能，迅速收敛起眼中所有的锐利和清明，让目光变得涣散、呆滞，甚至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懵懂。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声音来源。
床前，站着一位身穿暗紫色锦袍，腰束玉带，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他约莫四十多岁，鬓角梳理得一丝不苟，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眼神里充满了长辈般的慈爱和担忧。
若非脑海中那份属于原主的、血淋淋的记忆在不断尖叫预警，萧烬几乎要被这副完美的慈祥面具所欺骗。
萧弘远！
这具身体的亲叔父，大胤王朝的摄政亲王，三年前设计废掉原主修为、夺其权势、并将其逼成“痴傻”的罪魁祸首！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萧弘远微微俯身，声音愈发温和，“你昏迷了三日，可把叔父担心坏了。来，先把药喝了，身子才能好起来。”
他身后，一名低眉顺眼的侍女端着一个黑檀木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玉碗，碗中盛着浓黑的药汁，散发着异常浓郁的苦涩气味。
那气味钻入鼻腔，萧烬的空荡丹田竟猛地一抽搐，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原主残存的意识碎片发出疯狂的警报——这药，有问题！绝非普通的疗伤汤药！
萧弘远亲手从侍女手中接过玉碗，用白玉勺轻轻搅动了一下，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烬儿，来，该喝药了。”
他舀起一勺，耐心地吹了吹，然后递到萧烬唇边。那慈祥的目光深处，是一丝隐藏得极好的、冰冷的审视和期待。
【叮！】
视野角落，那沉默的系统界面忽然轻微震动了一下。
一行新的、带着淡淡嘲讽意味的银色小字，在【天下战力榜·No.1：萧烬】的下方浮现：
【状态判定：被严重低估（当前认知：痴傻废物）】
【奖励：战力值+500】
萧烬心中猛地一震！
被低估……就有奖励？
而且这奖励，来得如此及时！
几乎在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热流，凭空在他几乎枯竭的经脉中生出，迅速流转，滋养着干涸的丹田，驱散了一部分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虚弱感。虽然相对于他曾经的力量而言微不足道，却像是沙漠中的甘霖，让他瞬间恢复了一点点对身体的掌控力！
这系统……竟是以这种方式运作？！
越是被人轻视、侮辱、认定为废物，它反而会给予奖励？
萧烬几乎要大笑出声，这简直是为他眼下绝境量身定做的金手指！
他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痴傻茫然的模样，甚至因为那突如其来的“舒适感”而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萧弘远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深处的冰冷笑意更深了几分，语气更加“慈爱”：“乖烬儿，喝了药，病就好了。”
那勺黑色的药汁，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触碰到萧烬的嘴唇。
喝？绝不可能！
但直接拒绝，必然引起这老狐狸的疑心！
电光火石间，萧烬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记得，原主即便疯了之后，也极其讨厌苦涩的味道，每次喝药都如同打仗。
有了！
就在那勺药即将碰到嘴唇的刹那，萧烬忽然像是被那苦涩气味刺激到，猛地一挥手，动作笨拙而大力。
“啪！”
白玉勺被他一把打飞，撞在床柱上，摔得粉碎！
“苦……苦！不喝！滚开！”他含糊不清地叫嚷起来，像个撒泼的孩童，双手胡乱挥舞着，身体剧烈挣扎，似乎想要躲开那碗药。
“哎呀！”侍女吓得低呼一声，慌忙后退。
萧弘远似乎早有所料，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但很快又被无奈的宠溺所覆盖：“烬儿，别闹，良药苦口……”
他一边说着，一边似乎是想按住挣扎的萧烬，另一只手依旧端着那碗药，试图再次靠近。
就在他俯身靠近，衣袖拂过萧烬胸前的那一刻——
萧烬胡乱挥舞的右手，“恰好”猛地向上格挡，手腕极其隐蔽地一翻一扣！
指尖触碰到萧弘远华贵锦袍的袖口内衬，那里，藏着一枚冰冷、坚硬、细如牛毛的小东西——蚀骨钉！
原主记忆瞬间翻涌：萧弘远麾下有一名专精暗器的高手，常年位列战力榜第九十七位，阴毒无比，这蚀骨钉正是其招牌，中者经脉逐渐枯萎，痛苦不堪而死！他竟亲自出手，还将毒钉藏于袖中！是了，喂药是假，近距离寻找机会打出毒钉，造成世子重伤不治的假象，才是真！
好狠毒的心思！
萧烬心中杀意沸腾，手上动作却快如闪电，凭借刚刚系统奖励带来的微弱力量和对人体结构的精准认知（兵王本能），五指如钩，精准地捏住那枚细钉，猛地一发力！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脆响。
那枚以百炼寒铁打造、淬有剧毒的蚀骨钉，竟被他指间悄然流转的一丝微弱气血之力，硬生生捏得碎裂！
“呃！”萧弘远身体微微一僵，动作有瞬间的停滞，眼底猛地掠过一丝惊疑和难以置信！
他袖中的暗器……碎了？
被这个痴傻侄儿胡乱挥手……碰碎了？！
这怎么可能？！那虽是暗器，却也坚韧无比！
是巧合？绝对是巧合！
萧弘远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慈祥的笑容几乎快要挂不住。
而萧烬，在捏碎毒钉的刹那，脑海中系统界面再次微微一震。
【成功抵御并破坏战力榜No.97拥有者（匿名）的致命攻击（蚀骨钉）】
【开始吞噬目标部分战力值……吞噬完成。】
【当前境界：未入品（重伤虚弱状态）。战力值累积：1050\/（突破至九品武者）】
一股明显比之前强大不少的热流轰然涌入四肢百骸，虽然距离修复他那破损的丹田和经脉还差得远，却让他原本虚弱不堪的身体，真正拥有了一丝可供驱动的力量！
果然！击败或抵御榜上强者的攻击，就能吞噬战力！
萧烬心中狂喜，面上却演得更加卖力。他打翻了药碗还不够，继续“疯癫”地哭闹，甚至抓起枕边的玉佩就要往地上砸：“苦！拿走！都拿走！坏人！你是坏人！”
乌黑的药汁泼洒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发出“嗤嗤”的轻微声响，竟腐蚀出一个个小洞，冒出缕缕青烟。
毒药！毋庸置疑的毒药！
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侍女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萧弘远看着地上冒烟的地毯，又看看还在“发疯”的萧烬，脸上的慈爱终于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阴沉。他缓缓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被萧烬扯乱的衣袖，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床上仍在撒泼的青年。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打翻药勺是常态，但精准地触碰到他袖中隐藏的蚀骨钉并将其毁掉……这真的是一个疯子能做到的？
难道……
不，不可能。三年前那场废功，是他亲眼所见，亲手安排，药王谷的神医都断定此子经脉尽碎，丹田湮灭，绝无恢复可能。灵智受损，也是事实。
看来只是这疯子运气好，或者说，疯子的本能反应，反而误打误撞了？
萧弘远眼底杀机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无奈长辈的模样，只是语气冷了几分：“既然烬儿不想喝，那便罢了。你好生休息，叔父晚些再来看你。”
他深深看了萧烬一眼，拂袖转身，带着一身阴冷的气息离开了寝殿。
寝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浓郁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原主旧伤）弥漫。
萧烬停止了哭闹，瘫软在锦被之中，大口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一瞬间的交锋，看似疯癫混乱，实则凶险万分，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那点心力体力。
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热流，视野角落那沉默的榜单散发着稳定的微光。
【天下战力榜·No.1：萧烬】
这行字，此刻看来，充满了无尽的讽刺和……可能。
萧弘远……叔父……
三年前的废功之仇，今日的毒杀之恨！
还有那些落井下石、嘲笑着疯世子的人……
这大胤王朝的朝堂，这以武为尊的天下……
萧烬缓缓睁开眼，先前所有的涣散和痴傻褪得干干净净，那双眸深如寒潭，锐利如刀，左脸颊上一道旧疤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作痛，更添几分狠戾。
杀回去。
这三个字，如同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而疯狂的笑意。
“游戏，开始了。”
夜色渐浓，世子府华灯初上，却透着一股无人问津的寂寥和冷清。
萧烬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开始艰难地尝试引导体内那丝微弱的气血之力，按照原主记忆里最粗浅的功法进行运转。每运转一分，经脉都如同被刀割般疼痛，但系统带来的那股热流又在缓慢地修复和滋养。
过程痛苦而缓慢，但他极有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嗒”，像是瓦片被踩动的细响。
若非萧烬五感因系统奖励和前世训练而变得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有人！
而且，实力不弱！
萧烬瞬间收敛所有气息，再次恢复到那种虚弱痴傻的状态，目光空洞地望着床顶。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纤细黑影，如同轻羽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寝殿外的庭院中，避开了所有稀疏的守卫。
黑影驻足片刻，清冷的目光透过窗棂，精准地落在室内床上那抹身影上。
那目光复杂至极，有关切，有痛楚，有挣扎，但最终，悉数化为一片冰封的寒意和……嫌弃。
殿内的萧烬，此刻视野角落的系统界面，再次无声闪烁了一下：
【检测到战力榜No.3（常驻）近距离注视】
【状态判定：被轻视（当前认知：不堪为伍）】
【奖励：战力值+800】
又来了！
萧烬心中一动，强行压下波动。
窗外，那道黑影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极冷的哼声，像是最终确认了什么的失望，再无留恋，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寝殿内，萧烬缓缓坐直身体，感受着体内又壮大一圈的热流，看向窗外那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战力榜第三……常驻……
原主记忆里，符合这个条件，又会深夜潜入世子府，用这种复杂眼神看他的……
只有那个人。
昆仑云家，大小姐。
云昭。
“不堪为伍么？”萧烬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