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北承受着背后的刺痛和父亲话语里的压力,没有立刻开口回应。
父亲的决定,他无从反对,也没有立场反对。让左航离开,确实是最理智的选择。
左航就像条没驯化的狼,前一秒能笑着贴过来,后一秒就能咬断人的喉咙。
可不知怎么,一想到左航要走,韩北心底某个角落,还是会泛起一丝异样。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韩耀庭以为他不会回应时,韩北才极淡地应了一声:
“……好。”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韩北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韩耀城心中了然。他这个儿子,在感情上,像极了他母亲,执拗,被动,认准了就不回头,偏偏又善于用冷漠来伪装。
他这般撇清关系,反而更印证了左航在他心里的特殊位置。
但韩耀庭是何等人物?他又如何听不出,这顺从的“好”字,底下藏着多少不甘与算计,韩耀庭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别忘了你的身份。这个家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那个左航……”他顿了顿,“我知道他有他的用处,但分寸二字,你比我更清楚。别让私人情绪,影响了判断。”
“嗯。”韩北应了一声。
“好好休息。”韩耀庭不再多言,包扎好所有的伤口,他收拾好药箱,站起身,转身离开了房间。
韩北没有回头,只是听着父亲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外面走廊的尽头。
他缓缓穿上衬衫,布料摩擦着伤处,带来一阵阵清晰的刺痛。
内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背后那火辣辣的疼痛和空气中弥漫不散的浓重药油味。
左航?
我驾驭不住?
韩北眼神沉沉的看着一处地方。
父亲那句否定,像一把钢刀扎在他的自尊心上。韩北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虽然没有叛逆的心思,却也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叛逆性格。
而他的叛逆,从不显山露水。
韩北在床上趴了一下午,背后的鞭伤火辣辣地疼,让他无法安睡,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在疼痛中逐渐沉淀下来。
夜幕彻底降临,雨势稍减,但依旧淅淅沥沥。
夜里,
他听到王强回来的声音。有点奇怪,王强很少这样安静的悄无声息的。
韩北推开门,走进大厅。
昏黄光线下,王强整个人瘫在沙发里,形象全无。往常那股子张扬跋扈的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当韩北看清了他的脸,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只见王强那张原本还算周正的脸上,此刻精彩纷呈。左边眼眶乌青一片,嘴角破了,肿得老高,右边颧骨也带着擦伤,头发凌乱,衣服上也沾了不少尘土,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韩北脚步顿住,眼神沉了下来。
王强听到动静,努力想抬起头,结果牵扯到伤处,疼得他“嗷”一嗓子,又赶紧捂住嘴,含混不清地抱怨:“嘶……哎哟喂……老板您怎么起来了?我这……我这正修炼龟息大法呢,争取明天消肿……”
韩北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走到他面前的单人沙发坐下,目光沉静地落在他那张五彩斑斓的脸上。
“怎么回事?!”韩北问。
王强眼神飘忽了一下,含糊道:“没……没啥,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能摔出拳印?”
王强知道瞒不过,想摆摆手,结果胳膊也疼,龇牙咧嘴地放下,努力睁大那只没肿的眼睛,试图表现得很无辜,但因为脸肿,表情十分滑稽:
“唔……唔系(没事)!就跟左航内(那)个手下,内个叫长青的木头疙瘩,切磋了一下武艺……”
他每说几个字,就有小小的口水星子不受控制地飞溅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像细微的喷雾。韩北坐得近,甚至能感觉到几点微不可查的凉意落在自己脸上。
韩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强,没动,也没擦脸,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说重点,还有,控制一下你的“暗器”。
王强也意识到自己“人工降雨”了,有点尴尬地想抿嘴,结果疼得又是一抽,只好尽量放慢语速,减少爆破音,但效果甚微:
“唔(我)……唔系(我不是)去处理内个刘老歪嘛……弄完了,想着内个……内个姜小风弟弟不是吓着了嘛,我就想去买点安神补脑的……路过医院后门那巷子……”
他喘了口气,继续喷着细微的口水星子叙述:“就看见长青内个傻大个,鬼鬼祟祟的,从医院后门溜出来,身上一股子……恩……火药味儿,对,火药味儿!崭新的!我就好奇啊,问他,‘长青兄弟,噶哈呢(干嘛呢)?偷医院氧气瓶卖啊?’”
王强模仿着当时的语气,但因为漏风,听起来又滑稽又模糊:“结果内个木头疙瘩,屁都不放一个,上来就动手!哎哟我这暴脾气!我能惯着他吗?必须不能啊!然后我们就……打……以武会友,深入交流了一下……”
韩北听着他漏洞百出、明显避重就轻的解释,重点抓得很准:“火药味?崭新的?”
“对!对!”王强猛点头,结果又疼得直抽冷气,“嘶……肯定不是好事!我就想着,得替老板您…………视察一下敌情不是?谁知道他那么不经逗……。”
韩北看着他肿成香肠的嘴还在那叭叭不停,喷着口水星子努力表功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站起身,去拿了药箱。
回来时,王强还在那絮叨:“老板您放心……别看我现在这样……长青内小子……比我更惨,左航见了他,估计都认不出他,……他……比我惨多了……哎哟您这是要亲自给我上药?这多不好意思……”
韩北打开药箱,拿出棉签和消毒水,命令道:“闭嘴,抬头。”
王强乖乖仰起脸,闭上那只好眼睛,但嘴巴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