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退缩的目光与郑天冬锐利的眼神在空中交锋。
然而,被护在身后的左航,却毫无惧色。他目光沉稳地越过韩北的肩膀,再次与舅舅对视,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僵持:
“郑先生,您总把自己的方式当标尺,强加给别人。说到底,您和您最厌恶的韩家,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左航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舅舅的眼神陡然变得更加危险,但左航仿佛未觉,继续道:
“在意和保护,本就没有固定模样。韩北有他的处境,他的责任,自然也有他的法子。只要我接得住,我心甘情愿,那他做的每一件事,在我这儿就都是喜欢,都是护着我。”
他微微停顿,即便腿上的枪伤疼痛钻心,他的语调依旧平稳有力:
“您觉得他优柔寡断,或许只是您习惯了用绝对的力量和直接的手段去解决问题。但这世上的事,并非只有一种解决之道。韩北的‘稳’,未必不是另一种‘强’。”
左航的话,句句没有脏字,却句句戳在郑天冬的痛处和逻辑漏洞上。
却又带着一种该死的、他无法反驳的道理。
“呵……”舅舅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欣赏。
舅舅盯着左航,刚才那一瞬间被触及逆鳞的暴戾气息,竟奇异地缓缓收敛了。他没有像韩北预想的那样暴怒。
他确实没必要跟个小孩子置气。
“小子,”他对着依旧挡在前面的韩北,语气带着点不耐烦,火气却莫名消了大半:“让开。”
韩北没动,眼神警惕。
“我说,让开。”舅舅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还是你觉得,就你这点能耐,能拦得住我?”
韩北紧紧攥着拳,没有丝毫让步,但最终还是被舅舅一把推开,向旁边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
舅舅不再看他,径直走到左航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没有站着居高临下,而是随意地蹲了下来,与坐在椅子上的左航平视。
这个动作,让他收敛了些许锋芒,多了几分探究的意思。
他伸出手,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毫不客气地捏住了左航的下巴,迫使左航抬起头,与他近距离对视。
“小子,”舅舅的声音透过布料传来,“嘴皮子倒是利索。看来被韩耀庭那个老狐狸折腾了那么久,也没让你学乖一点。”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夸是贬,“你叫左航是吧?我查过你,是有点本事,在暗网上也混出了点名头,不算是个一无是处的花瓶。”
“只是……”他往前凑了凑,“你的那点本事,在韩耀庭和他代表的庞然大物面前,顶个屁用。韩耀庭一根手指头就能按死你十回。到时候,你拿什么去喜欢韩北?用你这被按扁了的脑袋吗?还是靠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
他盯着左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告诉我,除了这点所谓的喜欢和愿意,你还有什么?凭什么觉得,你能陪他走到最后?凭什么觉得,你值得他为你,去跟他老子、跟整个韩家抗衡?”
左航迎着他的目光,即便下巴被钳制,眼神也没有丝毫闪躲。
“你怎么知道,我只有‘喜欢’和‘愿意’?又怎么断定,我的‘底牌’,您就一定能查得一清二楚。”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郑天冬的审视,“韩家是水深,但水再深,也有水下的规则。我左航能活到今天,靠的从来不只是运气和嘴皮子。”
他微微偏头,虽然下巴被捏着,动作受限,但眼神扫过仓库的布局和那些沉默的手下,最后回到郑天冬脸上,意有所指:“有时候,信息、渠道、以及……某些共识,比单纯的武力更有力量。”
“郑先生,您查过我,应该也知道北航,这个代号吧。三个月前,韩家在南美那条至关重要的矿脉运输线,是谁在最后关头,让韩耀庭派去清扫的队伍莫名其妙迷了路,延迟了整整六个小时才抵达预定地点?又是谁,让那条线上最关键的一批‘货物’,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了交接对象?”
左航的话,在郑天冬眼中激起了明显的波澜。他捏着左航下巴的手指微微松了些力道,眼神中的审视变成了锐利的探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北航……是你?” 郑天冬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那件事他有所耳闻,知道韩耀庭在那次吃了哑巴亏,却一直查不到具体是谁动的手脚,只知道一个模糊的代号“北航”在暗网中流传。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神秘莫测,能让韩家吃亏的“北航”,竟然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苍白虚弱、被韩北小心翼翼护着的年轻人!
左航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郑天冬,“韩耀庭确实强大,但他并非无所不能。水面下的冰山,远比露出来的部分庞大。我或许无法正面对抗整个韩家,但我有能力,在他想摁死我的时候,让他也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至少,能为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紧张戒备的韩北,意思不言而喻——我能自保,也能在关键时刻,成为韩北的助力,而非纯粹的拖累。
郑天冬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左航,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
但左航的眼神太稳,太深,那是一种经历过真正风浪、掌控过巨大资源的人才会有的底气。
对峙般的寂静持续了半晌。
突然,郑天冬猛地松开了钳制左航下巴的手,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带来压迫感。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因忍痛而额头沁出细密冷汗却依旧脊背挺直的左航,又瞥了一眼旁边全身戒备,目光紧锁在左航身上,连呼吸都放轻了的韩北。
“哈哈哈——”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几分狂放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