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铜铃声穿透河畔的死寂,伴着青牛蹄子踏在石子路上的“嗒嗒”声,缓慢而坚定地逼近。苏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光影里,一头瘦骨嶙峋的青牛拉着辆堆满奇草的破旧板车,车辕上坐着位葛袍老者——头发胡须白得像霜染,面容清癯却眼神清亮,正用带着几分诧异的目光打量着倒地的两人。
老者的视线先落在昏迷的凌霄身上,浑浊眼底骤然闪过一缕精光,像老猎手撞见了稀世猎物;随即扫过苏璇腰间那枚青玄宗内门令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胡须:“好重的神魂创伤…这星辰气息倒是古怪…小娃娃,倒像有不死命格。”
苏璇如溺水者抓住浮木,沙哑着嗓子哀求:“前辈…求您…救救他…”
话音未落,眼前一黑,彻底栽倒在地。
再次醒来时,鼻腔里灌满浓郁药香。苏璇猛地坐起,身下是铺着干草的硬板床,身上盖着粗布薄被。她顾不上浑身酸痛,焦急地扫视四周——这是间简陋木屋,墙角堆着药锄和晒药竹匾,空气中除了药味,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星辰清气。
“醒了就把药喝了。”苍老声音从门口传来,葛袍老者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碗沿还沾着几片细碎药渣,“你那同伴在隔壁,命暂时保住了。”
苏璇连忙下床行礼,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温和药力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化开干涸经脉里的滞涩,精神顿时一振。“晚辈苏璇,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凌兄他…”
“跟我来。”老者转身向外走,步伐缓慢却稳如磐石。
屋外是座篱笆围起的小院,院里晾着各色药材,有的开着细碎银花,有的结着晶莹浆果,在风中微微摇曳。小院背靠云雾缭绕的山谷,那片山谷的灵气浓得几乎要凝成实质,呼吸间都能感觉到丝丝星辰之力在沁入肺腑。
这里…难道是青玄宗禁地,星陨谷?
苏璇心头一动,跟着老者走进隔壁木屋。凌霄躺在铺着厚干草的床上,脸色依旧惨白,但呼吸已从之前的微弱游丝,变得平稳悠长。他身上血污被清理干净,换了身粗布布衣,周身竟萦绕着一层极淡的银色光晕——丝丝缕缕的星辰之力正从谷中汇聚而来,像游鱼般钻进他体内。
“前辈,他这是…”苏璇又惊又喜。
“老夫药叟,守这星陨谷六十年了。”老者淡淡开口,证实了她的猜测,“你这朋友伤得极重——肉身崩毁、经脉寸断、神魂都快散了,换旁人早成了尸体。但他体内藏着股韧劲十足的生机,还有种老夫都看不透的星辰本源在自行运转,慢慢修复伤体。老夫不过是用金针渡穴疏了死气,引谷中星辰力帮他稳固生机罢了。能不能醒,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苏璇闻言,含泪再次行礼:“前辈大恩,苏璇永世不忘!”
药叟摆了摆手,语气忽转严肃:“丫头,你既是青玄内门弟子,该知星陨谷是禁地——无掌门手谕擅闯,按门规当废去修为逐出师门。你带个身份不明、伤势诡异的人进来,可知罪?”
苏璇脸色骤白,咬着唇将早已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前辈,晚辈与凌兄历练时遭妖兽和仇家埋伏,他为救我动用禁忌之法才重伤。晚辈明知擅闯禁地是死罪,但宗门只有星辰灵泉能救他…一切罪责我一力承担,只求前辈救他性命!”
她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情真意切。
药叟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遇上了,便是缘分。你们暂且住下,此事需绝对保密——谷外若有人知晓,老夫也护不住你们。”
“多谢前辈!”苏璇大喜过望。
接下来的日子,苏璇便在星陨谷安身。药叟性子孤僻,每日除了照料药田,就是在屋内捣药炼丹,偶尔会指点她几句辨识草药、疏导真气的法门。苏璇则一边守着凌霄,一边抓紧修炼——她发现这谷中修炼速度比外界快了数倍,星辰之力对稳固根基、温养神魂更是奇效,心中救凌霄的念头越发坚定。
她每日都会按药叟吩咐,去谷深处那口泛着星辉的星辰灵泉取水,小心翼翼地为凌霄擦拭心口和眉心。灵泉水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便会化作丝丝银线渗入体内,凌霄周身的银色光晕便会亮上一分,气息也更雄浑几分。
而昏迷的凌霄体内,变化从未停止。丹田内北辰星核如同永不停歇的星轮,缓慢却坚定地旋转,汲取着谷中星辰力与灵泉生机,一点点修复断裂的经脉和破损脏腑;星辰空间里,暗红断剑静静悬浮,剑柄处的黑色星核碎片与北辰星核遥相呼应,两种气息如同溪流汇入江河,正缓慢交融。《太古星辰体》的烙印在体内自行运转,引导着星辰力淬炼着近乎重组的肉身——他的身体,正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
这一切,都被药叟看在眼里。他看向凌霄的目光,从最初的好奇,渐渐多了几分探究,甚至一丝隐忧。
变故发生在半月后的清晨。
苏璇照例去灵泉取水,刚靠近泉眼便脸色骤变——守护灵泉的简易禁制被暴力破开,地上留着几道凌乱脚印,她精心照料、准备用来炼制疗伤丹的几株星灵草,竟被人连根拔起,只留下几个湿漉漉的土坑!
不好!
苏璇心头一紧,抓着水罐快步返回小院。刚进篱笆门,便看到药叟正与两名执法殿弟子对峙——那两人身穿绣着“法”字的青色制服,神色倨傲,为首者手中赫然攥着那几株带土的星灵草!
“药叟长老,”为首弟子语气客套却眼神冰冷,“有人举报你私容外人入禁地,盗取灵药。这星灵草便是证据,还请长老解释,谷中除了你,还有何人?”
药叟面色平静:“老夫守谷六十年,种几株草药自用,何谈盗取?外人之说,纯属无稽。”
“无稽?”另一弟子冷笑,目光扫向苏璇,“那她是谁?内门弟子苏璇,三月前外出历练未归,为何会出现在禁地?屋内躺着的,又是何方神圣?”
他们竟是有备而来,连苏璇的身份都查得一清二楚!
苏璇心头一沉,知道瞒不下去了。
药叟眉头微蹙,正要开口,那名执法弟子已不耐烦,绕过他就往凌霄的木屋闯:“是不是,进去看看便知!”
“站住!”苏璇急忙阻拦。
“滚开!”那弟子修为在炼气七层,远超刚恢复到炼气三层的苏璇,挥手便拍出一掌,掌风凌厉如刀!
苏璇避无可避,正要硬抗,一道苍老身影已瞬间挡在她身前——药叟枯瘦手掌轻轻一拂,凌厉掌风便如泥牛入海,同时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那弟子推得踉跄后退三步,险些摔倒。
“星陨谷乃老夫清修之地,岂容尔等撒野?”药叟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两名执法弟子脸色剧变,才知这守谷老者竟是位隐世高手。为首者强压下震惊,抱拳道:“长老息怒,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今日暂且告退,此事执法殿定会彻查!”
说罢,两人狠狠瞪了苏璇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苏璇忧心忡忡:“前辈,他们定会再来…”
“躲不过的。”药叟眼神深邃,“有人不想让你们待在这里。”他看向苏璇,“你那同伴,恢复得如何?”
“气息越来越稳,可就是醒不过来。”
药叟沉吟片刻,走到凌霄床边仔细探查,眉头紧锁:“他神魂创伤太重,自行苏醒至少还需一月。但执法殿既已盯上,绝不会给我们时间。只能行险——用金针渡穴刺激神魂本源,助他提前醒来。但此法凶险,若他神魂扛不住,可能当场消散…”
苏璇脸色惨白如纸,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凌霄,想起他为救自己重伤,想起林家和未知的“寂灭”威胁…她猛地咬牙,对着药叟深深一拜:“前辈,施针吧!凌兄他,一定能挺过来!”
药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床上气息日渐雄浑、宛如蛰伏潜龙的凌霄,终是点了点头:“你去门外守着,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进来打扰。”
苏璇重重点头,退出木屋,紧紧关上房门,脊背挺得笔直,像尊守护城门的石像。
屋内,药叟取出个古朴针囊,倒出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金针——针身泛着淡淡星辉,显然是用星辰精铁炼制而成。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捻起一根金针,眼神凝重地锁定凌霄的眉心祖窍。
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金针即将触碰到凌霄眉心的刹那,床上一直毫无动静的他,眼皮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凌厉到极致的暗红剑意,从他体内一闪而逝,竟让药叟持针的手腕猛地一颤!